西元1910年秋。京都城。
朱雀大街。
“号外号外!世界范围内第一次大决战结束,协约联盟大败于共治联盟,大楚帝国也是战胜国之一!”
天刚蒙蒙亮,报童们就抱着一大摞刚印好、还热乎着的报纸从街头巷尾的大小报社里飞奔而出、满街市地乱窜。
是的,楚国胜了。严格来说,这是自西方列强叩关、强行打开大楚帝国近代化之门后近百年来,楚帝国第一次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被载入史册的对外战争中的大胜利。而作为此次空前胜利的“总指挥”,沈夜北此时此刻仍滞留海外,并没有机会亲自见证大楚臣民们空前高涨的爱国情怀与民族自豪感。
“哎呀!”其中一名小报童太过兴奋,一不小心撒丫子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他还没来得及道歉,一双温暖修长的大手就把他扶了起来,紧接着,温淳的男中音就在头顶响起:“孩子,没伤到吧?”
“……”小报童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形状优美的凤眸。只见此人三十多岁的模样,容貌甚为清俊儒雅,梳着干净利落的西式短发,同时却穿着楚式改良长衫,端的一派新式知识分子风。小报童囫囵地爬起来,稚声稚气的:“没有。您要来份儿报纸吗?”
“……”看得出男人本来是无意买报纸的。可不知是不是出于同情,他还是温和地笑了笑:“好。”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望着男人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报童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自言自语起来。
“不会吧。就被撞了一下而已,他怎么还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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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了。
自1904年因签订卖国条约、替皇室顶罪而被流配岭南以来,张弘正已有六年没回过京都城了。而这次他之所以还能再踏上这片土地,完全是因为楚慕临驾崩之前留了一道遗诏……
一道,大赦天下的遗诏。
后代史书记载这段轶事时,通常会一笔带过;但有部分历史学者也会用调侃的语气,说起大楚帝国最后一位“治世之君”这道堪称奇怪的诏书时,顺便心照不宣地带上张弘正的名字。
最后一位治世之君,以及……
最后一位治世贤臣。
君臣二人,终究还是错过了。这一错过,便是死生不相见。
而在不久的未来,伴随着封建时代的彻底土崩瓦解,所谓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也终将化作一片尘埃虚无。
走进围宫太和殿时,当今摄政王楚宁亲自前来迎接。早已剪去长发的、曾经的张太傅并未行君臣间三拜九叩的大礼,而仅仅是微微躬身示意:“殿下。”
“哎,张太傅……张先生,孤盼您盼了许久了!”面对张弘正,楚宁表现出了与他平时行事风格背道而驰的友善、甚至是热情。不等张弘正说什么,他就一把拉过后者的袖子,绕过龙椅走到大殿后面的耳房里。
——出人意料,金碧辉煌的太和殿里,竟然藏着这么一间小而温馨的耳室。精致的西式壁炉前放着一对躺椅,成年男子坐上去刚刚好,躺椅上铺着柔软的毛毡,被昏黄温暖的炉火映衬得有种令人忍不住想躺上去的舒适。
“殿下,这里是……?”
“哦,是先皇的寝居之所。”
楚宁随口应道,径自将他引到壁炉前的柜子前。女官踩着凳子从柜子上方取下来一只铁匣,楚宁亲手将它递给了张弘正:“张先生,这是先皇大行之前,特地叮嘱孤留给你的东西。”
……
张弘正无言以对。他虽然性情向来温吞,但这不等于他迟钝。早就知道楚慕对自己抱有何种想法的他,本能地想要避嫌,可鬼使神差的,这次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接了过来,缓缓打开铁匣,然后愣住。
许许多多的信,装在加了火漆的小羊皮信封里,加在一起足有一百来封。
……所以,楚慕那个时候,真的有在好好治国理政么?他怎么总是这么闲?
儒雅随和的前太傅非常不客气地在心底腹诽了一通。不过逝者为大,他最后还是沉默地将信连同铁匣一起放回自己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
“咳咳!”见闲事儿总算办完了,楚宁打了个哈哈,赶忙转回正题:“那个,张先生……这次请你回京呢,主要还是为了君主立宪改革这件事。”
“我知道。”张弘正轻轻颔首:“殿下请直言。”
“哈哈,也没什么。”楚宁尴尬地摸了把额角上渗出来的汗:“这不是朝廷刚打了胜仗嘛,可南边的乱党又开始作妖,各地咨议局又吵吵着要朝廷赶快立宪……这,孤真是忙得焦头烂额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