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14年，10月下旬。

外面下着小雪，街上难得静谧。柳余缺抱着香兰，正轻言细语的哄着孩子，当爹又当妈。

门“吱呀”一声。他头也不回，一边随手从桌上取过纸巾给香兰擦口水，一边说道：“桌边有热茶，自己倒吧，别烫着。”

没有佣人，甚至没有任何第四个人。穿着睡衣的柳大总统完全没把他当外人。沈夜北无言的勾了勾唇角，笑容浅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柳余缺无语侧脸，给了他一个傲娇的白眼。

“爱喝不喝，不喝拉倒。”

他刚吐槽了句，怀里的香兰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望向沈夜北这边，然后开口一句，差点儿把他原地送走：

“漂漂！”

紧接着女孩儿又指着沈夜北的脸，大声道：“漂漂的，大美女！漂漂！”

沈夜北：“……”

柳余缺：“……”

沈夜北回头看了眼落地镜里自己的短发：“？”

柳余缺尴尬的脚底板险些抠出三室一厅：“！”

柳余缺只得讪笑挽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哈哈。”因为这可怕的尴尬，他的态度反而久违的热络了起来：“来，廷钧，快请坐。”

三十好几的老爷们儿被称作“大美女”，沈夜北自问脸皮不算太薄，可还是有点脸热。好在对方只是个患了病的孩子，确实童言无忌。他从善如流的坐在柳余缺对面的沙发上，开门见山道：“西北督军反了。”

国家有难，回鹘必乱。这句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经验之谈”，果然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柳余缺头疼务必的捏了捏额头：“马涉江可是你的人，他这次怎么会第一个反？”

“他是独神教徒，怎会是我的人。”沈夜北居然没生气，甚至好声好气的解释起来：“这次他是和奥斯曼帝国串通好的，要让1905年那次西北叛乱卷土重来。”

“……”柳余缺皱了皱眉。对于独神教，他了解的并不算多，但眼前对面这个童年好友却是个对付极端独神教徒的行家。他还是有些担忧的问出口来：“对于收军权不满的，一定不止马涉江一个人。”

“嗯。”

柳余缺又叹了口气，开始数落起他来：“均对国家化宜缓不宜急，这事儿不是之前你亲自拍板定夺的吗？怎么现在忽然又转了性，变成我不急你急了？”

这次沈夜北沉默了近半分钟。半晌。

他忽然提起了另一件题外事：“松江军校的第一届毕业生，你都了解过了吧。”

柳余缺愣了愣。此时沈夜北提起此事，又是想干什么？

“柳汉韬。”沈夜北很平静的看着他：“你现在太依赖我了。”

“胡扯！我什么时候依赖你了？！”

柳余缺身为男性的自尊瞬间就被极大的冒犯到了。他险些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你把我当什么了，没长大的孩子？”

面对他的破大防，沈夜北却只是缓缓摇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在了，谁能替你压制那些蠢蠢欲动的军头？”

柳余缺瞬间哑口无言。

确实。他此前不是没想过沈夜北如果不在自己这边，仅凭复兴党和联邦中央的能力，能不能完成均对国家化这等历史使命；可既然沈夜北此前已经主动提出来了，他顺理成章从善如流照做，那时却居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现在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是啊。他总是过于相信沈夜北的实力，相信只要是沈夜北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可他却从未想过，如果没有沈夜北这个人，他该如何是好。

然而他在这么想的时候，却忘了另一件很要命的事。

他忘了沈夜北的毒瘾。

好在沈夜北并不想提醒他这件事。他就事论事道：“这些孩子里，有天赋的我已经列了名单。你照着找他们过来谈谈心，交流一下感情。”

感……情？

Ber，老弟你什么时候居然重视起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了？？？你不是万年冷酷无情邪魅中二病人屠吗？

柳余缺还没来得及吐槽，名单就真的递到了他手上。手写的字体有些凌乱，但字很好看，是那种严谨中带着点儿不羁气息的好看，正如字的主人一般。紧接着他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你的意思是……”

顿了顿，然后：“让我将来重用他们，做我手下的新一代军事将领？”

“嗯。”

“那你呢？”柳余缺更疑惑了：“他们不都是你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