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达隐约感到一种不安。

她等罗伊斯继续说，而罗伊斯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沉默了一会，艾达问：“所以……怎么了呢？”

“所以，”罗伊斯笑起来，和他平时的笑容完全不同，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柔，“如果她被恶魔带走了，西赛德小镇的人们会很不满吧。”

艾达在听到之后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她几乎没有理解罗伊斯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她想反驳，但不知道从哪里驳回罗伊斯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才说：“可是，她从来都在帮助其他人，她对孩子们很好……我没有听说过她伤害过那个人。”

“因为她是个很好的人，因为她没有伤害过别人，所以她不应该，也不能承受这些？”罗伊斯问。

艾达愣了一下：“难道不是吗？”

“可是命运从来不公平。”罗伊斯也反问，“难道不是吗？”

罗伊斯说：“在我出生不久，在我理解很多事情之前，我同样也没有伤害过谁。如果我出生的时候就有原罪，那么所有人都一样。为什么？”

罗伊斯说这些的时候，没有看向他的翅膀，也没有身体的哪个动作指向他的翅膀。可是艾达的视线落在他的翅膀上，艾达也知道，他的“为什么”指向了他的翅膀。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些？为什么是他要被移植翅膀？为什么他要成为圣天使？为什么他必须要服用损害他身体的药物直到他死亡？为什么这样对待他的他的父亲没有收到惩罚？

艾达从罗伊斯的翅膀上收回了视线，她垂下了眼眸。

一段时间，她才说：“可是你不能把这些仇恨……让安雅阿姨来承担。至少她没有伤害过你。”

罗伊斯冷笑一声：“那么我应该让谁来承担这些仇恨？”

艾达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应该让王族、让他的父亲来、让造成他痛苦的人来承担他的仇恨。可是当然如此的事情，他应该怎么做呢？

当他真正决定让王族、让他们也付出代价的时候，这必然会牵涉到图托姆帝国，牵涉到图托姆帝国的所有人。

罗伊斯自问自答：“让王族承担这些仇恨，就不可能只让王族承担这些仇恨。这就是可笑之处，帝国的光明被王族和羽翼人承接，他们或许会漏出一线光亮给帝国的子民吧，那也只是为了他们能够在未来得到更多的光明。而如果帝国产生了黑暗，那么黑暗就必须由所有人一起承受。”

“……”

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是不是应该让罗伊斯放弃仇恨？

她也没有办法说出这样的话。她都没有弄明白，是什么让罗伊斯改变了想法，让罗伊斯重新找回了黑暗的祈愿。

艾达站起身，从桌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像是为了抚平内心的波动，她将杯子里的冷水一口气全部喝完了。

罗伊斯静静看着艾达喝完一杯水，恍惚而镇定地重新坐回床沿。

她放弃了对这一块话题的争夺，她已经退让，只是想再做一些努力。

“‘安雅奶奶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孩子。’这是佩拉镇长说的。”艾达垂着头，像一个失败者，她没有看罗伊斯的眼睛，“……如果你想做的话，我……不能、也不愿意阻止你。我……没有办法、也不想看到你永远咀嚼着仇恨生活。但是，安雅奶奶她是个好人……可不可以不要把她……”

艾达说得磕磕绊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能利用她在准备考试时候熟悉的文法和修辞来表达。因为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她只能用这些曲折迂回的东西来告诉罗伊斯。

但是罗伊斯这次好像是要和她对抗。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罗伊斯这样的态度。

罗伊斯说：“艾达，我需要一个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当她消失的时候，人们才会给图托姆帝国压力，图托姆才有可能愿意因此而和恶魔开始战争。”

“……”艾达说，“可是你怎么能控制恶魔的行动，让恶魔按照你的想法抓走安雅奶奶呢？”

是啊，她想起来，恶魔抓走安雅奶奶根本就不合理。

艾达继续说：“恶魔是为了血源才会侵入帝国。如果他们食物充足，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帝国。”

说到这里，艾达忽然想到了什么，就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黑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