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笼罩整个竹楼,空地上一大片玉帘花合上花苞,月光下雪白的花瓣泛着柔和的光,微风袭来轻轻摇曳,竹声沙沙。
一切静谧柔和,很适合睡觉的氛围,可惜二楼的拾光睡的不是很安稳。
记忆恢复不是一蹴而就的,尤其他“回来“的方式那么特殊。
今生和前世的记忆没有得到很好的梳理,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显得那样杂乱而无序,恍若一片深不可见的黑色海洋。
幽深死寂的海突然出现一片碎光,埋于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渐渐从海底浮现,碎片上黏着缓缓涌动的黑泥。
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海中,黑泥嗅见猎物一般,一改懒懒的姿态猛地凝成锁链将他脚踝扣住,然后用力拽下,将他拖入那片黑色幽深。
情绪汇成的海水淹没口鼻,人影越往下,海水越粘稠,下意识的挣扎挥舞都有着巨大的阻力。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即使有微光也显得昏暗的海不能感知时间的流逝,他有些累了,垂下头和挣扎的手脚,眼睛却睁开,面无表情任由身·体下坠。
拾光知道自己现在又在做梦了,他低垂着头,看着底下不知名的黑泥缠着一帧帧的记忆碎片沉浮在海底,代表着不同情绪的光影映在他脸上。
这样的场景从记忆开始复苏便常驻他的梦里。从被扣住的脚踝,复杂混乱的情绪挤入脑海,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缩起身·体,双手隔着胸膛抚上那颗剧烈跳动的心。
人是不能一下子承受过多的情绪的,尤其极端的大喜大悲,这对精神是很大的伤害。
而此时这片海底,每一块儿未经梳理的记忆都是他藏进灵魂不愿放弃的,这也便意味着,黑泥缠着向他输送的都是极为浓烈的情绪。
他也想过不睡硬生生熬过夜晚,但是这样恢复记忆的速度便会变慢甚至残缺,他只能每晚枕着纷乱的记忆入睡。
身·体逐渐落下,黑泥凝成的锁链消散。
胸腔中最后一口气呼出,一串串气泡朝海面悠悠飘去,控制不住的窒息的感袭来,他却慢慢闭上眼。
等等,他好像看见什么,猛地睁开眼,拼命朝着被黑泥缠绕的一片碎片而去。
泛着微光的碎片上熟悉的面容印入眼底。
很简单的画面——天气很好,窗户大开,暖洋洋的阳光下祝遂站在书桌前练字,神色认真,一阵风吹乱他的发丝,窗外传来声响,他一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一边抬眸朝外看去,先是淡淡的惊讶,随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画面定格在那个笑上。
简单温馨,像这样的画面在他记忆里有很多,上辈子的他好像很习惯这样默默注视。
可是祝遂身边明明没人,在他抬头前,他在和谁交谈?
当然,这只是记忆碎片,可能和祝遂交谈的人他没在意所以没有记在心里,也可能是那人站在旁边没有露·出来。
但拾光却似好像终于抓住什么似的,极力伸长手去够那片不起眼的碎片。
直觉告诉他的,这很重要,祝遂和谁交谈很重要。
然而他眼皮却越来越沉,神志模糊,下坠的意识被一股温柔又不容拒绝的力量轻轻捞出去。
不,就差一点,拾光极力稳住想要留在梦中,耳边是熟悉、飘渺的声音。
“拾光……拾光?怎么了?”
拾光睡的很不安稳,气息混乱,一旁的祝遂察觉不对,反应过来他是魇住了,立刻施法将人唤醒。
俯身望着那双睁开后依旧灰蒙蒙、带着茫然的眼睛,祝遂伸手将他搂入怀中,捏好被子。
额头亲昵相抵,有力的怀抱透过薄薄的衣料将温暖传递。
“没事了,没事了。”
拾光胸膛剧烈起伏,感受他宽广有力的怀抱,额头传来的温度,耳边温和的安抚。
奇迹的,明明那么不安动荡的情绪真就随着几句话慢慢平息下来。凭着本能埋入祝遂怀中,紧紧的环住他的腰,低沉悦耳的声音接着从头顶传来。
“又做噩梦了吗?昨天朱平他们送了些炮制好的药材,我为你开一剂药安安神。”
聊了些日常琐碎,还有些颤抖的身·躯在这寻常又温馨的氛围中缓缓镇定下来。
不愿让祝遂担忧,拾光闷着声音开口:“阿遂,我没事了。”
祝遂低头看着埋入怀中不愿出来的人,脑海中是拾光连续多日从梦中惊醒的画面,他突然道:“你不是在和村里筹备为我立牌吗?”
说着,他怀抱放松退开些距离,拾光下意识跟着往前,却被那句话定住,怔怔地看向祝遂。那温柔的目光一直安静注视着他,似乎一直在等他抬头似的,四目相对,他才接着说,
“拾光,我想由你成为刻第一笔的人。”
祝遂答应了,在他多次请求无果后答应了。先是茫然接着是巨大的惊喜,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拾光好似又沉入一片海,不同的是,那片黑海让他挣扎不安,而这片墨绿色的海,他自愿溺·死其中。
没有谁再开口,床帷隔出一个小小的空间,静谧温馨的氛围悄然取代不安的惶然。
祝遂重新将拾光拥入怀中,他紧绷的神经放松,慢慢睡意涌上。
“慢慢来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