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去换了一身衣服,现在处于病态的镇定当中。
“时间不早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夏油杰低头看向两个孩子。
“明天想去游乐园……”
“当然,已经说好了的。好好休息,快回房间吧。”
美美子贴在我的身侧,走在前面的菜菜子扭头看我,没有放开我的手,欲言又止。
垂在脚边的黑影像干枯的花叶,缠上女孩的裙角,虚环在她们的腰间。再向上攀到肩头,如黑纱或丝绸的触感抚在她们的面颊。
“明天见,你们还在长身体,以后不要这么晚还不准备睡觉。”
“好、好!”
“黯大人也晚安……”
我在一瞬间将影子投射为单纯的平面,违反科学规律的场景就这样出现了——有一条条阴影印在二人身上,如同墨痕。这印章般的墨痕很快又消去,仿佛不曾存在过。
两个孩子应该对黯的本体模样司空见惯,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红着脸奔逃似的离开了。
今夕是何年?我是被落在过去的人,还是倒在黑暗里太久感觉自己已经到未来的家伙?
看到菜菜子和美美子已经出落成豆蔻少女的时候,我就该被一棒子打得晕头转向,发疯般奔去找日历,然后把纸撕得稀巴烂了。
但是我没有,在我睁开眼的那一刻往后,咒灵操术就在把那份超标过量的冷静传递过来,小心翼翼的,仿佛但凡多吹一口气都会让我灵魂出窍。
咒灵的本能就是杀戮,对人类抱有恶意。咒灵是负面情绪的产物,我现在就是负面情绪本身,一滩巨大的潮湿、萎靡的腐烂物。
本体那边的脑子不好使,精神已经快等同病院里裹着束缚衣还要怒吼哀叫的疯子。如果不是咒灵操术,我根本保证不了现在这人模人样。
就好像有细如发丝的傀儡线缠绕在身体各处,一举一动都能被控制住。这些微不可查地丝线抑制住了那份疯狂,抑制住了这负面情绪组成的身躯。
我乱七八糟地想到,刚才睁眼发现没法适应咒灵的咒力,好比系统和设备完全不兼容的状况差点毁灭我这个控制狂,脑中的理智一断瞬间决定不管了,直接开始裸奔。
可能我还是没能放下,决定裸奔是因为明白了有人在替我把控。我没理智但我现在只是个牵线娃娃,有人比我懂自己。
两个孩子是最后一根稻草,当她们误打误撞找到我、跟着我的时候,全自动立体防御机制让我只注重眼前的事,不去思考那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
现在锋利的剑尖掉下来了,把我从天灵盖穿了个透心凉。
“呼”得一下,就如同一朵黑玫瑰瞬间绽放,我的身体化作一团触肢缠结的黑影。当然没有弄坏衣服,我现在有超级多的手,瞬间就把袈裟叠得整整齐齐递到了黑发青年的面前。
那双相较之前粗糙些了的手抬起接过,我看得到他袖口的扣子因仓促没有扣上。男人站在那里,面对着一只庞大的阴影巨兽——这场景仿佛邪恶的怪物在传授衣钵,讽刺得我快笑出声。
他可能说话了,可能没有,但我这个状态没有嘴,我可能是说不出来的,所以加入有声音曾在此时响起,就只能是他在讲话。
现在我只想抽当年的自己——哦,对我而言只是三十秒或者三十年之前的自己——被装进袋里的最后一刻,我信誓旦旦地想着,一把提琴断了弦,怎么可能影响整支乐团?
然后全然忘记了有人是那把琴的演奏者,他被突然崩断的琴弦划得满脸是伤,接下来又失去了自己珍爱多年的乐器。
我都承诺了什么啊,我一天到晚都在承诺,我立的flag换算成树搬到撒哈拉沙漠都能成林。这个可怜的人被我从十五岁就开始欺骗,骗一次信一次。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发飙的时候,我惊觉身体已经膨胀到仿佛乌云盖顶的地步了。好像神话传说里一方土地的魔神,就这么盘踞在这片建筑之上,将阴影触肢化作牢笼,让暗影铺遍天空。
夏油杰在为了建立他那个没有非术师的世界而前进。
他已经走到深渊底下了,满身浴着无意义的鲜血。意义什么的,现在已经没意义了。
现在他明明刚沐浴过,好像洗掉了那些猩红。但已经晚了,谁让我这个做出承诺信誓旦旦说会当保险丝的脑残出个门就被人脑袋朝下拿麻袋给套走了?
我都守护了点什么啊!虚空守护吗?躺在麻袋里守护空气?
不对,我现在是人型电池,我守护了敌人的发电机,哈哈哈哈哈哈!「绝对希望」那么厉害,你为什么不把它当外挂用呢?你为什么不能像个爽文主角一样把一切都征服,只于此地欢歌呢?你为什么要继续憋屈地活着?哦,因为你不行啊,你不行……我不行……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主角,我生来就没有拿到那样的剧本,如果我肆意而为会让一切崩盘……
那早就去死不就好了?神明给我安排了死亡,每一次都挺贴心的,又快又利落,痛只痛致命那一击。
我在这介入他人的宿命、人生,把别人的因果搅成一大团腐烂物。然后自己扮了个丑角,听着谐谑曲在一个春日的清晨人间蒸发。
在麻袋里发呆三十秒的时候,外面照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度过着。我就让人牵肠挂肚活成这个比之一开始就不可挽回更残忍的模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还真是个合格的反派角色,我令人痛苦,带来更多的悲剧。是啊……是啊!我一己私欲救下那些人,也许会领着他们走上一条更残忍的道路,我给予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可在这个即将颠倒的世界中,活着真的幸福吗?那是他们想要的吗?
夏油杰会希望我劝住他吗?给予他美好未来的希望,我们一同搭建新世界的希望,爱的希望。再因为这残酷的命运悄无声息于人间蒸发,自己也饱受痛苦煎熬,只能无所作为地让一切在几秒内尽数毁灭——
这算什么?撞了南墙才知道的人生哲理?
这世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