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璃穿着饭店的员工服,打了个哈欠,冷冷地站在柜台前。
有人进来吃早点,她如死尸一般道:“欢迎光临。”
那人吓了一跳,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在餐厅里大声道:“老板,点餐!”
“你没看见我在这里么?”陆璃看着他道。
那人看着陆璃气愤的脸,不知道这个大小姐要干嘛:“你在这里干什么?”
“帮你点餐啊。”陆璃戳了戳屏幕,“说吧,要吃什么。”
“哦,一碗老鸭粉丝汤,再来一份小笼包。”那人道。
“21块。”
陆璃举起首款机,那人掏出30块,两张纸币。
陆璃冷嘲一声。
那人觉得陆璃看不起他,不给她:“你新来的吧?”
“嗯哪。”陆璃咬牙切齿道。
“像个大小姐一样。”那人将纸币给了陆璃,对她冷嘲热讽。
陆璃不去管他,只是数着纸币和硬币,慢慢地给他找零。
“找零还那么慢。”那人又咕囔着吐槽道。
陆璃将小票重重地放在他手里。
“是你要用现金付款的。”陆璃道。
那人吃痛,“嗷呜”了一声。
“现金多,用不掉。”那人解释道。
人言否?
欺负她没钱?
欺负她穷?
那人走到餐桌前,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挠着脑袋,怎么想自己都吃亏了,于是哇哇大叫:“你们这儿老板呢?老板在哪里?”
老板出来了,笑意盈盈地问他怎么了。
他要举报陆璃,服务态度不好。
果不其然,老板将陆璃臭骂了一顿。
陆璃没有顶嘴,只是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人家是雇主,雇主发钱,她就算劳动仲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结果。
万恶的资本家,每一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液。
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之后的日子里,陆璃就这样得过且过。
笑意盈盈地迎接客人,背地里臭骂个几句老板的名字,越骂越脏,越脏她越开心。
精神胜利法算是被她玩明白了。
老板不在,或者客人不多的时候,她就喊着“桌上扫码点餐”,然后低头摸鱼玩手机。
做六休一,每天站着真他大爹的累。
她要让老板知道,什么叫做便宜没好货。
次月月底,终于发工资了,她看着到手的4000块,觉得一辈子特别漫长。
她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如果我出生就一无所有,背负着房贷车贷,月薪只有4000,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闭上眼睛,感慨道,幸福人生的关键大概就是把胎投好。
第二天,她又起身,今天是做六休一的一,她有一天时间休息,可以四处逛逛。
她来到附近的商场,进了服装店,挑选了几件顺眼的就放在柜台前要结账。
柜姐还没见过如此阔绰的客户,笑眯眯道:“打折后一共1999,请问怎么支付?”
陆璃打开手机,此时她的零钱只有2000不到。
穷死了。
买几件衣服都买不起。
“那这两件退了吧。”陆璃拿出两件,柜姐显然脸色有些不好看。
陆璃面上有些过意不去,就留了件最便宜的,499,心如刀割般地付款了。
看来商场还是太贵了,她要穿衣服,只能找更便宜的地方。
她来到了大卖场,挑了两件看着干净,价廉物美的衣服,付了款。
再剩下的一些预算,买双帆布鞋,买双运动鞋。
唉,昔日看不起的东西,现在竟然都买不起。
贫穷,真是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
做七也结束了,到了父亲葬礼的一天。
她的车到现在还没有人愿意买,大概是她开的价偏高,于是她打算参加完葬礼后再调低些点价格,然后尽早出手。
冬至是一个非常适合落葬的时间。
今年的冬至,细雨飘零。
陆璃撑着伞,凝神看着眼前的坟墓。
她的生母,也曾葬在这同样的墓碑下,只是父亲的死亡,有更多人为之哀恸,为之可惜。
在这个世界上,父亲对她的情感几何,她对父亲的情感又几何,她不知道。
她知道,这个表面光鲜亮丽的男人,伤害了她的生母,谋害了她生母的性命。
她因生母而恨他。
她知道,她没有了父亲的庇护,陆家会逐渐一无所有,她会逐渐一无所有。
她因自私而爱他。
她的生母葬在哪里,她无从得知,苏云落没有告诉她。
如果能找到她的墓碑,她想对她说声对不起。
有些冷,干站着有些累,所以她打算四处走走。
她走上台阶,发现了一个墓碑,在陆宴之上。
一座丝毫不差于陆宴的墓碑。
不知为何,她在那座墓碑前停下了脚步,看清了那座墓碑上的名字。
墓碑上的刻字,没有称母、没有称妻,只有那人的名字。
碑文边,“孝女陆璃苏云落叩立”。
这是她生母的墓碑。
苏云落替她立的,将她的名字写在了前面。
她的生母长眠于这座墓碑之下。
一种无端的酸涩自心底散开。
她说不清、道不明,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
一人撑着黑色的伞,将伞微微倾斜,与身畔那人走来。
陆璃回眸,是蒋冉和苏云落。
苏云落将花置于陆宴的墓前,在她俯身的时候,蒋冉对陆璃露出了得逞的笑。
苏云落带着她的未婚夫来看她的父母。
而她在这里,便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陆璃不去看他们,转过身去,离开了。
她惆怅地走过街道,神情恍惚。
人生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