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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酸涨,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又匆忙用手背抹掉。下意识看向躺在一旁的人,宽大的羊绒毯下,瘦弱的身躯随着呼吸徐徐起伏。她将自己团起来,像只毫无防备小猫。
睡吧,泱泱。
醒来后,有一场硬仗。
半梦半醒间,陈泱被文心推醒,她晃了晃手机,来电显示是:陈女士。
惺忪睡意瞬间消失殆尽,她接过手机,支着身子坐起来,又清了清嗓,才接通电话。
语气平常地开口:“妈妈,什么事啊?”
陈芸单刀直入,语气也比平常严肃很多:“陈泱,你和小沈是怎么回事?”
陈泱无声叹气。陈女士什么都好,就是消息太灵通了。
“你别听网上瞎说,都没有的事。”
“你插足别人感情是没有的事?还是你陪那些公司高层饮酒寻欢是没有的事?那你告诉妈妈,那些照片都是假的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得陈泱晕头转向。几秒后,她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委屈几乎要挤爆心脏。
她彻底慌了,像个孩子般,不知从何辩驳,只能连声否认:“我没有,妈妈,我真的没有。”
顾不上和陈芸说话,陈泱拿下耳边的手机,颤抖着点开微博。
此时热搜榜上一半的词条都和她有关,比墨汁更浓稠更腌臜的脏水,从天而降,暴烈地冲刷过她全身。
陈泱手指划拉着屏幕,一一点进词条,她被盖棺定论的“罪行”大致有三:
插足他人感情,搅乱禾泰制药和闻氏集团的联姻;
为了拿角色拿资源陪睡各大影视公司高层;
背刺银星世纪太子爷,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高赞评论给出的判词是:陈泱,演技烂人品烂的婊/子。
她起初感觉冷,寒意从脚底心往骨头缝里钻,渐渐就麻木了,仿佛灵魂从躯壳里抽离了出来,情绪不再沸腾,只剩下旁观这场闹剧的漠然。
这些人与她素昧平生,却言之凿凿地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唾弃、谩骂、攻讦。
不知道从哪一桩开始喊冤,甚至不想喊冤。真相不重要,看热闹的人从不在乎真相。
好一阵子,只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喘息,陈芸有些急,接连喂了几声都不见陈泱应答,她又挂了打给文心。
“阿姨你别着急,我把电话给她。”
文心摸上陈泱的手,指尖冰凉一片,她用了点儿劲掰开她的手指,取出手机,锁屏,又把自己的递给她:“先和阿姨解释。”
陈泱吸了吸鼻子,强打起精神:“妈,都是假的。公司那边在处理了,很快就会澄清的。你信我好吗?”
沉默的半晌里,陈泱手指不安地抠着座椅上突起的缝合线。
那头长叹一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语气也柔缓了许多:“妈妈信你。那你这两天能回来一趟吗?”
“我……”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还没有和俞非晚聊过,之后的应对方案也全然不知。
“泱泱,你爸爸他住院了。”
放下电话后,陈泱火速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回沂北,紧赶慢赶,到医院时天已经擦黑。
推开病房门,只见一向硬朗健壮的父亲,脸色蜡黄地躺在病床上,拿画笔的右手插着输液针,鼻子下方戴着吸氧管。双眼紧闭,眉宇皱成一个川字,显然睡得不太安稳。
陈芸在一旁的沙发上也睡着了。她斜靠着扶手,掌根抵在额角,头轻轻地往前点。平日光亮服帖的波纹卷发,被她胡乱扎起来,凌碎地落下几根,垂晃在颊边。
陈泱轻手轻脚地脱下外套搭在陈芸腿上,又悄声退出病房,去找主治医生。
顺着值班护士指的方向,她很快找到了医生办公室。礼貌叩门,听到对方一句“请进”,她推门走进去。
出乎意料的,房间里坐着两个人。
主治医生姓朱,他坐在诊断桌后,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清秀斯文,和门口照片上的样子并无二致。
另一个人,穿着万年不变的定制西装,双手撑住桌沿,正俯身看电脑。清朗俊逸,温润雅致,看上去对今日种种尚不知情。
二人同时投过目光,陈泱的眼神只在沈时昱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又重新看向朱峻亭。
她取下墨镜走过去,在诊断桌近旁的椅子上坐下:“朱医生您好,我是8号房病人的家属,我想问一下他的情况。”
电视上的女明星突然出现在眼前,美貌被百倍放大,朱峻亭有些恍惚,愣愣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陈泱。
直到脚踝被人踢了一下,他才猛地回神,脸微微涨红,慌乱在电脑上调出记录:“8号房么?是今天送过来的那个患者,叫单……”
陈泱温声补充道:“单鹤鸣。”
“啊对,单先生。他有高血压是吧,今天送过来也是因为血压飙升,人晕过去了。倒也没什么大碍,这几日住院做个检查,排查心脑血管的问题。血压稳下来就可以回去静养。
高血压患者呢,一定要注意保持情绪稳定,特别是随着年龄增长,各项器官功能都会退减,严重的话会引发脑梗、心梗这些问题。”
刚才的不专业令朱峻亭有些赧颜,而且还被师兄抓个正着,此时交代医嘱就格外的细致。
陈泱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仔仔细细地记下每一句话。听到单鹤鸣没有大碍时,失重的心才稍稍归位。
“谢谢朱医生,我知道了。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从始至终,她连一个余光都没有分给他。沈时昱双手交叠于胸前,黑眸定定地瞧着那张玉白的小脸,长指不耐地敲击手肘。
直到陈泱招呼不打就起身离开,他冷笑出声,不紧不慢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