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妈妈。
他想起小时候,他们还没有偷渡到X国的时候,和其他人一起,一家人挤在狭小的教堂,教堂外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墙壁颤抖,玻璃窗发出哀鸣。他还记得那股混合着绝望和木屑灰尘的味道,记得父亲和母亲紧紧抱着他,年幼的弟弟哭泣着睡了过去,妈妈死死盯着祭坛上的十字,一字一句低声念着主的教诲,布满血丝的眼睛闪烁着惊人的虔诚。
他有多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自从流弹击穿了舅舅的头颅,带走他的灵魂的同时也卷去了这个女人身上为数不多的生气。
那个会在睡前为他讲述福音书的妈妈不见了。
「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
他听到叩门声响起,思绪如老旧机械缓缓转动齿轮。
「因为凡祈求的,就得着;寻找的,就寻见——」
他听到,门外的人说:“暮禹!你还好吗?”
「叩门的,就给他开门。」
毫无逻辑的命运般的施舍,比深渊更令人绝望的,祂的善意往往无理由地降临又抽离。
嗵,嗵,嗵——
枯木逢春般,心跳如擂鼓。
似溺水者毙亡前被拯救的幻想。
他猛地拉开门。少年举着的手僵在半空。
走廊暖黄的壁灯闯进室内,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轮廓。
绯色的唇瓣微微张着,似乎在说什么。
但脉搏跳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那些被压抑的、关于死亡、关于漂泊、关于天堂和地狱,连同眼前这道过于明亮的身影,混杂成一股毁灭性的——
他虔诚而愚昧的放任圣像在颅内生长。
暮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前一步,张开手臂,将他初雪般的神明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揉进那些千疮百孔的缝隙中。
动作仓促得甚至带倒了玄关矮柜上一个空花瓶。花瓶在地毯上沉闷地滚了几圈,如同此刻失控的心跳。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少年柔软的肩窝,贪婪地、绝望地汲取着那不属于他的温度。
温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无处安放的手犹豫着,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的背脊。
炼狱的硫磺火在幻觉里灼烧灵魂。
他心中升起一丝妄念。
更可怖的是,他竟放任这妄念滋长,甚至暗自欢喜:若“罪名”能成为锁链,将他和那人捆绑在一起……
是他自甘下贱,他自找的。
他贪念太重,该受折磨,该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