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条纹病号服上丑陋的金属铭牌并没有刻下实验体的名字,连编号也没有,只刻下了最原始的几个字:未来精神病院。
他所知道的,唯一有关她身份的信息,科学家的身份也算一个,总共两个。
他应该翻那本日记本的封面,那样的话他就能知道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阿贝尔没问,如果他这样开口问,大概率是会对方被捧着脑袋,问他怎么失忆了,然后打开他的头颅……不,她不会这样,她和他所认识的科学家不一样。
“如果我失忆了……”失忆了,就无法完成那些赚钱计划,他们还是朋友吗?
阿贝尔喉结滚动,把喉咙里的话咽回去,他垂下眼帘,是不是朋友,似乎也不重要。
第五层的爆炸按钮还不知道在哪。
阿贝尔羽睫纤长,像蝴蝶振动翅膀,伊芙琳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大概是眼睛好像看不清东西之类的。
“相信我,我不会让朋友在我面前出事的!”伊芙琳模仿阿贝尔那时坚定的眼神,尝试后发现太难,不过没关系,这不影响她作为朋友的诚意和作为科学家的能力。
伊芙琳把阿贝尔扶回床,“病人不要乱动,躺好。”
伊芙琳转身去拿刚才放下的托盘,再转身,躺在床上的阿贝尔又坐了起来。
阿贝尔很高,伊芙琳按不到他的肩膀,只能拉着他的手臂让他坐下。
“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放松一点,阿贝尔。”伊芙琳琢磨如何安抚失明病人的情绪,思来想去,只要病人能重新看见,情绪问题都不是问题。
况且现在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阿贝尔眼睛周围的毒素已经开始扩散,再等下去,怕是要侵蚀大脑神经。
伊芙琳撬开麻醉剂的瓶口。
-
阿贝尔大脑阵晕。
视野越来越暗,感知却诡异地清晰,他循着第一次来时的记忆走出房间,穿过客厅,来到了木屋大门。
房间、客厅、木屋大门。
他也得了臆想症么?
阿贝尔头痛欲裂,脑海里充斥着同族好友的声音。
阿贝尔,我好像觉醒了他们所说的见闻色。
阿贝尔,你不用担心我,觉醒见闻色会痛苦很正常。
阿贝尔,就算不用眼睛我也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了。
阿贝尔,你看那里有草地和花丛……
草地和花丛——不对,这里是研究院。
阿贝尔咬牙扯下一根左肩胛的羽毛,绿色的草地退去,浮现出了合金钢铁围造的墙壁和地板,冰冷,且坚不可摧。
第五层的爆炸按钮在哪?
“阿贝尔——”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思考,明媚的红色闯入视线,像日出的太阳。
阿贝尔渗出一层薄汗,僵硬转动脖子,抬头。
“……是幻觉么,你好像没那么矮了?”
“哈?你说谁矮——是你摔倒了!”
阿贝尔靠在门边,伊芙琳蹲下,她取出麻醉剂后转身一看人没了,找到门口,人已经摔倒。
都怪她,如果那个时候她使用闪光能力,阿贝尔就不会借助会失明的药物了……胸腔里酝酿出愧疚的情绪,结果刚冒出苗头,猝不及防被一击爆头。
阿贝尔竟然说她矮。
“难怪凯多先生总是操心你的婚事。不要说女孩子矮啦。”
伊芙琳戴上手套,蘸取麻醉剂,抹在他的眼尾。
阿贝尔的瞳孔瞬间凝聚,很快又散开,他的喉咙断断续续挤出沙哑的声音:“麻醉剂……你……人类……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
“对啊,用麻醉剂不是丢脸的事,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嘛。”伊芙琳一一回应他,麻醉剂还没抹完,人先倒下。
好沉。
伊芙琳托住靠在肩膀上的脑袋,招来医疗机器人。
嘶——
脖子突然传来剧痛,伊芙琳差点叫出声。
【检测出病人觉醒了见闻色】
赶来医疗机器人帮忙把人抬起,同时头顶弹出了一面镜子。
镜子里,脖子上的咬痕明显。
【病人觉醒见闻色过程中疑似出现幻觉】
医疗机器人眨了眨眼睛,拿起一瓶止血喷雾,喷在了咬痕上。
【病人疑似幻想自己是食肉动物】
食肉动物?
什么食肉动物把朋友当成食物?
伊芙琳仰起脖子,对照镜子按了按上面的咬痕,幸好抹了麻醉剂,否则她的脖子要不保。
伊芙琳啧了一声:“该不会是食人族吧?”
医疗机器人眼睛变成问号:【我还在学习中,暂无食人族的资料】
问号又切换成正常:【相似搜索,毛皮族,传言毛皮族十分厌恶人类,实际上毛皮族对人类十分友好,他们对人类友好的方式叫做「卡鲁秋」,亲密蹭人类的身体,此外他们对骨头非常喜爱……】
对骨头非常喜爱。
她八成是被幻视成了骨头朋友。
止血喷雾并不止痛,伊芙琳蘸取麻醉剂,抹在自己的眼尾。
起效前她对医疗机器人下指令:
【角膜移植手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