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滁这才想起自己没和尤堇提过夏盛。
她挥挥手道:“忘说了嘛,是另一个公司。那里大家体质都很好,也有经验,带新人很方便。而且爬珠峰算我们团建活动,去西藏更是常事,我春节后不是走了几天嘛,就是去那边了。”
“我不行的。”尤堇苦笑,“你是真的很厉害,西藏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地方。”
白滁不满:“你别说自己不行。”
尤堇无奈,虽然没答应,但后几周确实在白滁的提议下举哑铃。
直到三月多,白滁再次提议,尤堇果断拒绝了。
“时间太久,我这边实在走不开……”这个借口让尤堇有点心虚,但他还是不打算加入女朋友的熟人团。
白滁有点失望,语气却很柔和:“嗯,不勉强你,我买了些快递,刚巧需要家里有人帮我领。”
她很快又变得开心起来:“我们下来后有聚餐,你可不能拒绝了!”
白滁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给纪有堂听,被纪有堂堵回去:“我不是树洞。”
“……真令人讨厌呢,局长。”白滁身形和普通白唇鹿并没有太大区别,虽是大型鹿,却比不过纪有堂。
纽芬兰白狼相对一般狼,比如霍试,已经大出一截了。有些精妖得道后原身体型会有变化,比如宋与观和纪有堂;也有的不会变,比如白滁和云择烟;还有的不想变,比如傅野和霍试等人。
两米长的猛兽已经是视觉冲击了,就算三米长的是只俊俏标致的白狼,还是很令人心惊胆战的。
白滁跑着跑着突然想起纪有堂来鹿群找她那天。一群鹿本在安逸地休息,忽地一道闪电飞过来,停在石头上睥睨众鹿。
短暂的沉默后,那道闪电嗷了一声,声调和狼嚎完全不同,但是没有鹿回应。鹿群四散奔逃,白滁跟在妈妈身后,慢了一步,被白狼抓住了。
她临死前想,要是家人平安,这一死倒还有点意义。
纪有堂其实很迷惑,他在想为什么这一堆鹿里没有开化的。他刚刚那一声是开化动物的共同交流频率,结果没有任何一只鹿能听懂。
他按照指示抓了一只,用不着咬,他身体横在那里就可以了。看着那小鹿水汪汪的要哭出来的大眼睛,纪有堂伸出爪子。
白滁感受到那爪子在自己头上揉了揉,然后面前的狼蹦出一段低沉的语调。不知道是那个动物的频段,但白滁意外听懂了。
“你想变成人吗?”纪有堂问。
白滁大叫:“你发什么疯,人有什么好,我可是鹿,为什么要当人!”她不知道面前的狼听不听得懂,她能听懂狼说的话就已经很离谱了。
纪有堂惆怅地想,大士指定的是小母鹿,还有点凶。
于是白滁被迫跟着某头狼走了一大段路,上了雪山,在雪地里见到一个八岁小男孩。
小男孩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令人平和安逸。不用白狼示意,她就主动往小男孩那边走了一步。
然后到了一座寺庙,空无一人。
白滁目瞪口呆。
她每天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佛经昏昏欲睡,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小孩,每天傍晚就是她的放风时间,寺庙变成草地,她每天都吃得很饱。无论她朝着家乡的方向怎么跑,一个小时后,她还是会回到寺里。
白滁在寺里度日如年,失去了时间观念,整头鹿恍恍惚惚 ,独自体会着衰老的感觉。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听懂了念经声,体内细胞又活跃起来,整头鹿好像回到了年轻时,甚至萌生出了“学习”的想法。
惨了,我彻底傻了。白滁恹恹地趴在地上,第无数次想,要是当时那头狼把我吃了,就没那么多破事了。
白滁正趴在地上默默流泪,眼前一花,寺庙消失了,面前还是白茫茫的雪地,她第二次见到了那个八岁孩童。
一道白色闪电快速逼近,停在孩童身边。近三米长的白狼瞅瞅白滁,和小孩对话。
白滁听着那听不懂的语言,脑子里“想学”的念头又起来了。
“这就开化了?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纪有堂拍拍无精打采的鹿。
白滁下意识模仿那个频率,发现自己竟然会说。“我恨你!”于是白滁气势汹汹地瞪着白狼,重复了几遍自己的想法。
很离谱,白滁从这头狼脸上看出一种惊喜和欢愉——她识字后用“眉开眼笑”来形容——她觉得这头狼简直有病。
八岁孩童点点头,消失了。
“跟我走吧,你现在是不是想学点东西?”白狼原地变成一个人,高挑的男子,穿的衣服有些繁杂华丽。
纪有堂从口袋里翻出一本三字经,开始给白滁念。
“我家人呢?”白滁拍开脑子里出现的“化形”二字,紧盯着男人。
纪有堂沉默了一会:“死了。”
白滁的世界天旋地转。她都没发现自己声音抖得不像样:“我……过了多少年?”
这次男人没有犹豫:“十七年。”
纪有堂想,这头鹿还挺幸运的,再过三年也到白唇鹿平均寿命。要是这小母鹿没开化,他还得继续找。
白滁一蹄子往男人身上踩:“我恨你!”她终究是没狠狠踩下去,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纪有堂无声地拍着白滁的后背安慰后辈,只道自己这个恶人是做定了。
白滁意识到自己可以化形了是在四十多年后,她茫然地从书堆里抬起头,想喊纪有堂,但又想起对方早就走了。
从没变过,佛光普照的八岁孩童又出现在她面前,笑眯眯地变出不同款式的衣服给她,说:“恭喜。”
“纪有堂呢?”白滁小声问。
孩童笑眯眯:“死了。”
这个答案太过于出乎意料,白滁回过神来时那孩童又离开了。
白滁想,怎么会这样呢,纪有堂明明是活了很久的精啊,怎么会死呢。
她再次领悟到了刚开化那会纪有堂的道歉。
“很对不起,但是……
“开化的东西,本就要经历无数的生死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