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会失败,德拉科。即使是马尔福也不例外。”她用指尖抹去他指节上的血痕,“重要的是之后做什么。
”
冰冷的皮肤相触,马尔福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一瞬,然后几个呼吸间一点一点放松。
“波特的胜利只不过是一次侥幸。”潘西继续说,目光依旧停留在湖面上,给予面前骄傲男孩保留尊严的空间,“他所有的成就都是出于偶然或绝望。可你不一样,德拉科,你拥有他所没有的一切。”
马尔福转过头,闪电勾勒出他苍白尖锐的轮廓。
“我失败了。”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下巴绷紧又放松,“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输。在一年级的火车上,在魁地奇赛场上……一次又一次。”
他直直地望着她,像是一个固执要得到答案的孩子,“如果我就是……不够好呢?”
潘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样的德拉科·马尔福对她而言是如此陌生,又隐约带着熟悉的影子。
雨水冲去了他平日的自傲与冷漠,耀武扬威的姿态消失之后,只剩下男孩最原始最真实的恐惧:永远无法达到父亲的期望,永远无法成为马尔福名字所要求的那个人。
“德拉科,”她轻声唤道,罕见地没有平日刻意的甜腻,“你才十二岁。”她捏了捏他的手,动作短暂但坚定,“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波特今天赢了,但这不是结局。下一次,也许就是你抓住金色飞贼的时候。”
马尔福凝视着潘西,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雨水从睫毛上滴落,他看着她覆在自己手上的手,纤细白皙的指节与他苍白的肤色在雨中几乎融为一体。他喉结滑动,仿佛吞咽下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
“你为什么来找我?”这个问题突然从他口中冒出,带着近乎指责的尖锐,“你明明毫不在意。”
潘西的手指在他手背上僵住,但没有抽离。这一刻的亲密让她感到一种模糊的惶恐。他的话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刺痛了她。不仅是因为它挑破了她精心维护的表象,更因为某种程度上,它触及了某个她不愿承认的真相。
“你以为我不在意?”她最终反问。
马尔福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盯着她,雨水从他尖削的下巴滴落到他们交叠的手上。闪电划过天际,在刹那的苍白光芒中,他灰色的眼睛如同融化的秘银,有太多的情绪在沸腾翻滚。
“你什么都不在意。”他说,“你只是看着别人的情绪,观察他们的反应,然后给出他们想要的回应。”
这个洞察让潘西有片刻的震惊。马尔福远比她想象的要敏锐,至少在人际关系上。
“我当然在意你,德拉科。”潘西抬手拂去他额前湿漉漉的金发,手指在他冰冷的皮肤上停留,比必要的时间长了几秒,她歪着头看着他,“你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马尔福一怔,显然被这个问题打了措手不及。“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六岁,你七岁。”潘西看着脑中浮起的记忆画面,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你父亲的宴会上。我穿着一条愚蠢的淡绿色裙子,头上戴着一个过大的银色蝴蝶结。那天晚上,你偷偷带我溜出去,看了马尔福庄园的白孔雀。”
“我当然记得。”马尔福低声说,闪电映在他湿润的眼睫上,“你非要给它们起名字。你管最漂亮的那只叫「纳西莎」,想要讨好我母亲。”
潘西轻轻笑了一下。“我们一起长大。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一样。”她把视线移开,像是无法在这一刻直视男孩的眼睛,“如果我真的不在意,我会在这种天气里冒险骑着学校最破的扫帚来找你吗?”
马尔福没有说话。今日的潘西仿佛是一扇平日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仅仅敞开一条缝隙,却足以让他瞥见了里面的光亮。
他小心地抽回手,从湿透的长袍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绿色丝绒袋子。袋子已经被雨水浸透,原本鲜亮的翡翠色变得黯淡。他的手指紧紧握着它,似乎犹豫着要不要给她看。
“这是什么?”潘西的目光落在那个小袋子上。?马尔福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手指,将袋子递给她。“本来是要给你的惊喜……如果我抓住了金色飞贼的话。”
潘西接过袋子,拉开上面的丝绳。一个小小的木盒从中滑出,表面刻着精致的蛇形花纹。当她打开盒子时,发现里面是一个空的天鹅绒垫子,凹陷处的形状显然是为了容纳一个特定的物品——一个金色飞贼。
“我想把我的第一个金色飞贼送给你。”马尔福抬起下巴,避开她的目光,声音中紧绷的骄傲几乎掩盖不住下面的紧张,“我计划了很久。父亲提到他当年就把自己的第一个金色飞贼送给了母亲。是一种…传统。”
最后一个词几乎消失在风雨的喧嚣中,但它的重量却如一颗巨石落入潘西的心湖。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空空的垫子,十一月的雨水渗入骨髓,冲得她通体发寒。
“德拉科……”她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可笑,不是吗?”马尔福带着一种尖锐的自嘲打断她,下巴绷得更紧,“现在只能送你一个空盒子了。”
“不,一点也不可笑。”她的回答比她预想的更加迅速。她感受着胃部的紧缩,合上盖子,指腹在蛇形纹路上停留片刻,抚过那些细小的凸起和凹陷,“这很贴心,德拉科。没人为我做过这样的事。”
她低着头将盒子和袋子仔细收好,放进长袍贴身的内袋。当再次看向马尔福时,她露出了一个不同于往日的微笑,没有计算,没有做作,只有淡淡的惆怅。“我会留着它。等你下次抓住金色飞贼。”
“我会做到的,”骄傲而自信的神采重新回到他的眼里,“下一次,我一定会抓住金色飞贼。然后它就是你的了。”
潘西保持着微笑,一丝不该有的愧疚钻入心间,像一根细小的刺卡在无法触及的地方。她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软肉,试图用轻微的疼痛来提醒自己这一切终将如何结束。
但此刻,她无法也不愿打破男孩眼中的那束光芒。
“我会等着那一天的。”她轻轻说。
风声不知何时减弱了,雨势也变得轻柔。天空中的雷声远去,只剩下零星的雨点轻轻敲打着岩石。马尔福站起身,伸手拉她起来。
现在的他比她高出半个头,此刻低垂着眼睛看她,浅色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表情罕见地柔和。他眉间舒展,嘴角上扬,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
潘西在这样的注视中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像是要转身逃开,但在下一秒她就稳住了身体。
他的目光像一只不知所措的蝴蝶,轻盈而犹豫地从她的眼睛滑到她的额头,停顿片刻,然后是嘴唇,又迅速回到她的眼睛。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向前倾身,眉头轻蹙,仿佛在经过无数次挣扎后才下定决心。
潘西认真注视着眼前男孩的靠近,没有后退,也没有向前。她只是站在那里,思绪分裂着,如同在做着一个极为清醒却无法醒来的梦。
马尔福的呼吸浅而急促,薄荷和雨水混合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细小的白雾。因为魁地奇训练而长出薄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轻微的颤抖之后是随之而来的坚定,如同做出了一个无声的承诺。
然后,他低下头,嘴唇落在她的额头。如同一片羽毛落在湖面,一朵雪花融化在皮肤上,短暂而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温度。
那个吻只持续了一瞬间,又仿佛跨越了永恒。
当马尔福退开时,脸上泛起一抹罕见的红晕,眼中闪烁着一种潘西从未见过的光彩。
“我们该回去了。”他的嗓音略显沙哑,弯腰捡起扫帚,用力抖落上面的泥水。再转回身时,那抹红晕已经从他的脸上消退,马尔福式的自持又回到了他身上,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柔软从未存在。
“上来。”他用一种几乎是命令的口吻,指向自己扫帚的前端,一只手不耐烦地抖了抖湿透的袍子下摆,“等你骑着那把破扫帚回去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潘西没有反驳,拿起自己的扫帚,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扫帚腾空而起的那一刻,马尔福的手指在她腰间蓦然收紧,几乎把她勒痛。
在飞向城堡的途中,没有人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