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一件事有了进展。
肩侧氤氲着比祁身上淡淡的青草气,她慢慢嗅了一口,觉得空气都是舒服的。
——但另一件事至今还全无头绪。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食人妖究竟在哪里呢?
已经巡视过好几夜了,却仍连踪影都没发现。这本没什么,只是每当想到暗处的对手已经通食人妖有了对峙搏斗,怀罪的心里就忍不住着急。
同样,对手与食人妖有过对峙搏斗也没什么,若这位对手是神界、仙界、魔界或是妖界的尊主,怀罪心里也不会这么堵,哪怕是人界,她也认了。
可坏就坏在,这种可能实在太过渺茫,六界里除了冥界,还有哪个尊主能有她这么悠闲,想出门玩就出门玩,随时能做甩手掌柜的?
怀罪忽而有种即将晚节不保的危机感。
她理了理思绪,根据姜休和羌无的谆谆教导,将以上不端正的态度统统驱逐出脑海,而后认真地巡视着周围死寂的客栈民居。
悲哀的是,妖界的长夜看着不老实,实则却正常得不得了,没有异动,没有缠斗,也没有灵力翻涌,丝毫没给她留大展拳脚的余地。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怀罪垂头丧气地踢开一颗小石子的时候,寂静无人的长街古道,陡然出现了除比祁怀罪以外的第三个人——
虞清远。
怀罪的眼睛眨了眨,她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正蹝步前行,远远望去,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知道风很大,一道一道割在他身上,将那些温柔颜色的衣衫猎猎扬起,如火焰舔舐的陶罐中,那一盏不停歇的滚水。
她忽然没来由地想,长夜无尽,白牡丹的花魂很冷吧?
“看什么呢?”见她眼神木讷,比祁不由地问了一句。
怀罪抬起手指了指路的尽头:“虞清远在那儿。”
他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抹颀长的身影。
虞清远不仅相貌出众,听觉似乎也十分出色,几乎在怀罪开口的那一瞬,目光就望了过来。
怀罪没心眼地咧开嘴角,踮起脚遥遥一挥手,热络地同他打了招呼。
虞清远眸光微动,转了方向,朝他们走来。
“好巧。”走近了,他看着怀罪,唇角微勾。
这话怀罪本想留着自己说,谁料被他抢先一步,如此,话卡在嘴边,自己倒莫名窘迫,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好巧。”她尴尬地笑笑。
然后便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虞清远目光细微地审度着眼前两人,他注意到怀罪常会无意识地贴近比祁,紧张无措的时候,她会微微蹙着眉头,会像身边人一样舔舔唇,会不由自主地握住身边人的手。
虞清远的目光停留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眼底讳莫如深,片刻,眸光缓缓抬起,自怀罪身前的孽镜重新落回她的眼里。
他道:“不巧,你说过的,我们有缘。”
这话的确出自怀罪之口,但这夜深人静的,还逃窜着不知名的牛鬼蛇神,若非有所求,怀罪真想不出什么人会特地挑这个时候出来遛路消食。
况且,此地离牡丹楼并不近。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她实在好奇,忍不住直接开口问了。
比祁的目光一同刺向虞清远,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他会如何作答。
可虞清远没有答,他的面色很坦然,不掺丝毫惊慌忧惧,反过来挑逗着怀罪的目光:“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这儿?”
那眼神看着,俨然一副本地人审度外乡人的态度,骄矜而沉郁。
如此勾魂摄魄的相貌,如此气定神闲的做派,如此不同寻常的夜游。这一夜,这一路,在食人妖之说满城风雨的时候,唯见他一人独行……
某一刻,怀罪心中不可遏制地漫起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我们……”她一时没接上来,口不择言道,“消食。”
“哦,这样啊。”
今夜的虞清远似乎很不寻常,话尤其少,还都只是蜻蜓点水,不着痕迹。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擒住怀罪,带着些许贪念,裹挟心绪,一同压入眼底最深处,再不为人察。
“你,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怀罪舔了舔唇,“夜里风大,不太平,景色也不如白日里好。”
晚风吹起几缕黯然的青丝,虞清远顿了顿,沉声问:“你这便要走了么?”
怀罪不曾迟疑地回答:“起风夜凉,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不知是夜色太深以至眼花,或是旁的什么缘由,某一刻,怀罪似乎看见,虞清远狭长的凤目眼尾,曾蒸腾起一丝湿润的微红。
冷风无声地拂着,枯月长照,两路人就此分道扬镳。
这一夜,仍旧是个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