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发觉铃木苍真这段时间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尽管在黑泽阵眼中,打从第一次见面起,这个家伙所作出的一举一动几乎无一例外都让他感到难以理解。
——毕竟在他看来,会对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施以援手这件事,本身就只有十足的傻子才会去做。
尤其这些举动还并非是刻意伪善的时候。
但最近这段时间,这家伙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莫名其妙变得更‘傻’了,黑泽阵在心中默默想到,心底不觉涌出了浅浅一丝就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在意。
即便在其他人看来,铃木苍真的状态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在便当店中的工作依旧尽心尽力,甚至因为手艺越来越好,原本长达两个月的学徒期,也被老板与老板娘共同拍板决定,缩短作一个月。
事实上,若非黑泽阵自己就是铃木苍真变‘傻’以后,第一时间遭受到直接影响的受害当事人,加之他对待情绪细微变化这方面本就敏锐,恐怕也很难察觉出青年的变化。
这段时间里,铃木苍真对他的贴心照顾并没有丝毫减少,乃至隐约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除去在知晓他先前每晚都休息在烂尾楼中后,对方看似温和实则强势地决定了他每晚的去处,要他与其一同回家,还在下班之后或是周末的空闲时间里,看似不经意地为他安排了些许小小的阅读任务。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第一次到对方家中做客留宿时,他因为说不清的好奇,不知不觉将对方留下的那本书看了近一半的内容,而这件事给青年带去了某些莫名其妙的启发,才会有此举动。
联想到这一点,黑泽阵不由轻蹙起眉宇,隐隐有些后悔。
虽然铃木苍真本人并未对他的阅读量作任何要求,只说,希望他能够在闲暇时,多抽出些时间去书架上翻找看看自己感兴趣的书。
但黑泽阵的个性注定了他答应去做一件事,就绝不会敷衍了事。
至于为什么会答应......这件事即使是黑泽阵自己也说不上来一个清楚明确的理由,只心底隐约觉得,在那双琥珀色眼眸的注视下,想要将拒绝这个词当面说出口,于现在的他而言......就仿佛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明明两人认识也才将将一个月的时间。
对此,黑泽阵虽有些不适应,甚至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莫名的想法,但也从未真正抗拒。
这些都是他短短十四年的人生中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他既觉得麻烦,又忍不住感到有些新奇。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偶尔午夜梦回时,将他睡意打断的梦境,甚至不再是充满铁锈血腥味的红色地狱,而是由一垒垒层层叠叠堆积起来的书籍组成。
铃木苍真就站在一旁,温和地微笑着告诉他,这些书统统都需要他翻阅记下。
有那么一瞬间,黑泽阵甚至觉得这个充满书香气息的梦境要比过去半年间不时重复做的那个梦更加可怕。
即便是......那对夫妻,也不曾对他要求这么‘严厉’。
不过,比起这些乱麻一团的陌生情绪,现阶段的黑泽阵更在意铃木苍真是否在他不晓得的地方遇见、又或是不小心惹上了什么麻烦,才会变得如此奇怪。
周末,在数不清第几次感受到铃木苍真那有意隐藏却依旧明晃晃的偷窥视线时,黑泽阵放下手中打发时间的小说,侧过头,径直追着青年的目光看去。
“你......”不出意外地注意到铃木苍真躲闪的眼神,黑泽阵皱了皱眉,青涩的嗓音中夹杂着些许难以辨别的关心,在两人间缓缓响起,“怎么了?”
从低沉而克制的语气中听得出,少年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比起关切,倒更像是隐忍不耐的质问。
作为被少年询问的对象,铃木苍真本人眼下的心绪也并不平静,乃至可以说,在无意间知晓了黑泽阵或许曾被收养过的过去后,就一刻没能安定下来。
他有许多话想要问对方,可每每想要开口时,话到了嘴边,却又因为种种忧虑纠结说不出口。
然而,面对少年眼下沉默而长久的注视,铃木苍真知道自己再不能逃避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尽量镇静平稳的语气,徐徐说道,“我......前几天听老板聊起了一个新闻。”
“是关于......连环杀人碎尸案的新闻。”
黑泽阵墨绿色的双眼立时一凛,垂落在身侧的手更是随着青年话音的落下而死死握紧,手背绽出道道青筋。
少年刹那间的神色变化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确佐证了铃木苍真心中的猜想。
他抿了抿唇,起身上前试探着牵过了黑泽阵绷紧如铁的手,见对方并未表露出多少抗拒,更是直接反手握住,放低声音,再一次沉声询问道,“阿阵,你认识芹泽教授夫妇吗?”
一阵长久的寂静。
“......你从哪儿知道的?”没有任何反驳或是质疑,黑泽阵直视向铃木苍真的双眼,此刻的他犹如一尊冒着寒气的坚冰,神情冷硬地反问道,“他们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过的我的名字。”
“因为凶杀案就发生在仙台,虽然距离我们这儿有段距离,但难保没有万一,”铃木苍真解释道,“所以,我就顺着受害人芹泽夫妇的信息在网上查了一下,想要找一些有用的线索,只是在过程当中,无意间翻到了一则访谈教育节目的剪辑。”
“当时受邀的嘉宾是芹泽夫人。”
闻言,黑泽阵眉宇间的沟壑立时加深了几许。
“芹泽夫人的确没有提到你的名字。”仿佛看穿少年的质疑,铃木苍真不绕圈子直奔主题道,“但她在谈起自己的养子时,曾用到一个类似小名的昵称。”
“阵。”
黑泽阵的双眼微微睁大,但双唇依然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