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双手垂落下来。她突然纵身一跃,临别之际大声道,“往左边走,到车头的驾驶室,那里有一个洞。”
铁轨在飞速到退。余州小心地将布片收到怀里,轻声道,“谢谢你。”
才刚跌落到铁轨,她的脚底便冒起了黑烟。那黑烟一点一点将她吞噬,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道声音穿透黑烟而来,“你给他透露太多了,规矩如何,全都忘了吗?”
女鬼:“……”
这声音冷到了骨头缝里,让她本能地生出畏惧,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消失吧,我不希望再有人来,挑衅我了。”
黑烟聚拢,她拼命朝那个方向望去。
布片上记着她的名字,一定要带出去啊。
双手扶着铁杠,余州没来由地转过头。不知为何,他心口倏地泛起一阵酸疼。垫着布片的那寸肌肤暖融融的,像是一颗炙热的心。
这回是真的很好运,遇到了一只善良的鬼。她在这幽暗的隧道中身陷囹圄,不知困了多久。或许她遭逢不公,怨结杀人,血债累累,但终其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想要的答案。
她想听见别人说,我不怕你。
深深地呼了口气,余州按照女鬼的指示,小心地扒住车底一切能借力的东西,腰身蓄力,一寸寸地往前挪。注意力集中上来,痛感就越发分明,右小腿伤得不轻,使不上劲,此外其他地方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一处,将来路的钢筋都染成了红色。
距离车头还有两截车厢时,余州开始体力不支。眼中出现重影,脑中意识扭曲翻转,他用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想点事情来保持冷静。
女鬼说,他不死,别人就要死。目前遇害的只有他和那个球服男生,他们对应的皮影不同,遇害的方式也就不同。所以,如果女鬼选择不杀他,这个索命的机会就落到了别的鬼怪身上,它会跳出来杀掉与自己对应的人。
问题就在,下一个鬼怪会在什么时候行动?什么时候又会有人遇难?这跟列车的行驶有没有关系?
既然这里有那么多个鬼怪,哪一个才是出局的关键?
窗玻璃、皮影、被剥皮的人、地铁……
余州感觉自己抓住了尾巴,但那点感觉转瞬即逝,淹没在了愈演愈烈的头晕之中。
距离车头还有半截车厢,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心跳之声如雷如鼓,双手攀爬力道大减,被汗和血浸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肌肤上,闷得他越发喘不过气。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
余州嘴唇翁张,耳旁是自己的碎碎念,“他打翻了花瓶、吓跑了小猫、把星空瓶里的流沙倒掉了,他还说……要、要去找他……算账。”
努力调动着最后一丝赖以生存的信念,终于,余州在身体彻底瘫软之前摸索到了车头底下的洞。
接下来只要爬上去,就好了。
余州双手扒住洞的边缘,抬眸望见了来自驾驶室的光。可就在他双腿使劲,打算撑着爬上来时,腰部倏地传来一阵剧痛。他的脚脱力踩偏,连带着双手松开,整个人朝轨道栽倒而去。
眼眸中,光影熄灭。余州认命般地扯了扯嘴角,在死亡来临的瞬间失神。他像抓住不存在的救命稻草一般伸出右手,蓦地瞳孔皱缩。
一只冰凉的、带着白手套的手于洞口的弱光中出现,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右手。
那手宽厚、有力,一股子不容抗拒。
余州闭上眼,恍惚之际,居然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心。
***
识海中明暗交替,掀开眼皮,原来是一架老式小电扇在头顶旋转,扇叶将驾驶室弱光切割成影。余州这才发现,自己竟坐在驾驶室的主位上,身上的衣服换过了,而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居然愈合得一个不剩。
有人救了自己。
可余州左右张望,却没见驾驶室里有其他人。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余州推开驾驶室的门冲出去,两节车厢开外,一个人倒在血泊中,身体断裂成两截,上半身不知所踪。
“列车已到达石碑桥,有需要的乘客请下车。”
温柔的播报音响起,地铁又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