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清流死了。”
“你派去找她师傅的玄师不接电话,应该是出事了。”
“先回晋城?好。”
挂断电话,男人将尸体抗在左肩,右手提着铁锹往山脚处走。
“叮叮——铛铛——”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冷不丁响起一阵铃铛碰撞声,异常诡异。
邺城这座土葬山平日人烟罕至,更别提雨夜,男人脚步戛然而止,难道是闵清流师傅下来了?但据他所知老头本事不高,还和雇主派出的玄师打过一架,也许……说不定能拿双份钱!
贪婪涌上心头,他握紧铁锹转身,却见距离两米开外的台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段高挑的陌生女人。
她手持一把油纸伞,无声无息站立台阶高处,麻花长辫垂在肩膀右侧,几乎成为碎布条的纯黑长袍随风轻扬,隐约还能看清一些金色绣文。
此时又是一道惊雷,白光乍现,映亮了伞下那副苍白可怖的面容。
宛如阴阳图纹,半张脸美若蛇蝎,糜艳蛊惑,另外半张脸却从左下眼眶到下颌都是挂着残肉的森然白骨,如鬼似魔。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白骨化的左眼眶里竟是团冒着金光的黑火。
这是一个半人半骷髅的女……鬼?
反正活人绝对不可能是这副模样!
男人呆在原地,他从不信神神叨叨的鬼怪一说,也就从没想过碰上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该如何应对,他简直差点没吓晕,许久才骇叫一声:“妈的,什、什么东西!”
他表情煞白,慌不择路丢弃尸体,双手横举铁锹咆哮:“你他妈是谁?听说那老头会驭鬼,是不是他派你下来的?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雨势越来越大,她没回答,却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唇:“饭。”
“杀戮、欲望、贪婪……还有最浓郁的恐惧。”她作出闻嗅的动作,旋即勾起血肉模糊的唇角,褒奖道:“你闻起来很香。”
话很简短。
他没听懂,隐约只听清一个饭字。
恐惧刹那冲上脑门,男人果断丢掉铁锹,转身夺命狂奔,然而才奔出五米左右,身形鬼魅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吓得他差点没直接栽倒在地上。
雨水汇聚滴落在伞尖垂着的几个青铜铃铛,她慢腾腾转动伞柄,直勾勾盯着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刚醒来,肚子很饿。”
话落,男人只感觉一股巨力迎面掀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往后摔去。
整幅身躯几乎被无形力量撞击成C型,重重摔到树干上后,他尖叫着坠落,树干却生出数十只枯瘦又诡异的黑手死死扒住他四肢。
而黑手所过之处,竟如烈焰灼烧,甚至似乎在剥离什么东西。
“救命啊!怪物怪物!”恐慌到极致的男人吓尿了,慌张去抓打,谁知黑手分裂出更多,似乎想要将他就此吞没。
他已经快无法呼吸,只感觉自己脖子仿佛正被一只巨手掐紧,忽地,他双眼一翻,身体绷直仰面朝天。
黑手争先恐后钻入他每一个孔窍,蛮横无理地撕扯,毫无反手之力的绝望中,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栗。
“救……命……”他像被杀的女人一样发出了微弱的呼喊。
可惜完全是徒劳,很快他如同一只涨到极限被戳破的气球,身躯迅速干瘪,肤色渐渐灰白,宛如一具死了一月有余的尸体。
几缕黑烟从尸体中飞出,最后不偏不倚钻入女人鼻腔。她深呼吸一口,将其全部吸入肺腹。
像是品尝到人间至味,左眼眶中的黑火雀跃浮动,还神清气爽地打了个短促的饱嗝。
这幅可怕的画面正巧落在刚赶至的金稹眼中,他双腿一软,栽倒在泥水中。
“不用任何术法,直接吞魂吃魄!”他难以置信地倒抽一口凉气。
阴山派以五鬼术法驱役鬼物闻名,过去的正派道门即使明知法无正邪之分,人无善恶之别,仍一度疯狂打压排挤,以至于如今正宗的阴山派传人几近绝迹。
仅仅是术法异类都能遭此横祸,更别提吞吃魂魄这种邪门歪道,在过去,这绝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金稹心惊胆战站起,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顿时脸色煞白:“清流!”
他哀叫一声,连滚带爬扑过去,咬破指尖以血画镇魂符,符成融进尸体中,却被一道狂放的力量径直搅碎。
一双黑色布鞋停在身侧,铺天盖地的雨停了,金稹动作倏然一顿,猛地抬头,就见模样奇诡的女人正撑伞蹲在他身旁,眼神好奇。
“她一口气被我吊着,你用镇魂符没用。”这回她说的是正宗普通话。
金稹猜测她似乎能从灵魂中提取记忆并学习,没等他回神,女人搭在膝盖上的左手迅速腐烂褪化,瞬间变成阴森白骨,与面容如出一辙。
金稹:“……”
他活六十年,钻研玄术四十年,自认对鬼物与魂体了解万分,但此刻骄傲全然被击碎。
人在面对未知的强大力量时,自然而然会恐惧,他太过紧张,更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能干巴巴地点头。
女人仍歪着头看他,黢黑右眼浮现一抹戏谑,仿佛在笑他胆小。
金稹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差点在这刻抖碎了,登时咽了咽口水,嗫嚅道:“您、您是?”
“我是帝静梵。”女人好心提醒:“帝王的帝,静心的静,梵文的梵。”
紧接着,她完全无视金稹蒙圈的表情,自顾自地说:“我记得你,你是之前屋里那玄师吧,现在是什么时候?昆仑那帮瘪犊子玩意死光没?你有没有见到我身体?”
连问三个问题,她又伸出浑圆且惨白的指骨戳了戳闵清流的尸体。
随即,她直视金稹,语气认真。
“你再不回答,我就把你和她一起打烂。”
金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