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专心专意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我真的有些厌烦了……唉,说到底这其实也没什么坏的,只是稍微潮湿了点,好吧,可能不止一点。”
这位厌烦天气的先生又抽了一口烟。
“同我先前所在的地方比较,这里确实是要发霉了。”已经快要坐到长椅边沿的樱庭青筱实在受不了带着潮味的二手烟,他选择出声打断这段无厘头的话。
再让他边抽烟边说下去,自己就真的不用等这班公交了。
“你说,这场雨下得是不是太失控了些?”
樱庭青筱转过头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并且认真观察起了这个一直站在自己旁边的人。
银色短发显然有被认真的打理过,蓝灰的瞳孔飘忽不定,这个年轻人的面庞似乎是由一片荒凉的冻土所亲自塑造出来的,在五官分明的同时带有些冰冷的气息。
与现在的都柏林格格不入,但看起来似乎又确实是都柏林本地人。
抽烟的动作一顿,这位银发的先生立刻转头看向了出声的少年,他愣了下,口中嘟囔了几句似乎是爱尔兰语的话,随后才切换成了樱庭青筱能够听懂的英语。
“喔……竟然是个从亚洲来的人。”
“亚洲人在这里很少见吗?”黑发黑眸的少年眨了眨眼睛,他在走过来的路上可是看见了不少的亚洲餐厅。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与严谨的外表截然相反,这位先生在意识到了樱庭青筱的观察动作后,露出了一个可以算得上不太温和的微笑,“顺带一提,你的英语说得不错,几乎没什么日本口音。”
紧接着对方话锋一转,很快就着樱庭青筱先前的话往下说了起来,“所以在你眼里,你会把这一切比喻成失控吗?”
“关于我的话,我对那玩意儿其实不感兴趣,比起一块完整的腐朽木头,那还是干净的斑点会更好,至少够简单,对吧?”
说完前面的一长串话后,他又忍不住埋怨自己道,“但是现在都这样了,我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
樱庭青筱注意到对方极力想要通过那个勉勉强强的笑容来掩饰自己带有些丧气的情绪,但从本人刚刚说出的话语上来说,这份掩饰很明显地失败了。
“可你至少站在这里了。”他指出来这一点。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不适合对现状作出些什么多余的表情,对方叹了口气,神情之中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意思,“这个时候的人们大多都是离开爱尔兰的,他们能抓着什么,就直接抓着什么漂流走了。”
“我是被迫留在这里的,而你倒不一样,你是个难得的来客。”
“是啊,因为我是有意而来的。”樱庭青筱点了点头,他想起了先前在街头见到的景色,暗淡的光,沉寂的建筑,无意义行走的人们。
都柏林的人已经很少会抬起头去看天空了,他们正忙着赶路,忙着从雨里离开。
在将放在腿上的书彻底合上后,少年对着另一个人做出了摆手的动作,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既然先生你并不急着搭车赶路的话,那不妨先坐下来陪我聊会儿天?”
现在轮到这位有些神神叨叨的先生结巴了,不过他也只是在原地停了片刻,然后干脆利落地掐掉了烟,用手挥散了飘散的烟雾,才在这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两人的中间隔着点距离,而车站外仍是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停下的雨。
一辆蓝白色的公交开着远光灯驶来,确认在此处并没有乘客挥手示意停车后,很快又扬起雨刷,前往了站牌上标志的下一站。
与刚刚不一样,这次是坐在右边的少年先开的口,他在等人坐下之后,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樱庭青筱,并不是前来游玩的游客。”
蓝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对方点点头,“这倒是显而易见,你来都柏林是有着别的事情要做吧。”
“倒也不算特别重大的事情,只是接到了一个委托而已,有人希望我能过来解决一桩由异能书引发的事故。”樱庭青筱笑了笑,向这位陌生人道出了自己的全部来意。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将满身湿气的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却在言行举止表现得反复无常,模糊不清的人,大抵就是夏尔·佩罗在来之前同他特意提过的一位异能力者了。
当时的他是这么描述的。
“乔伊斯有个弟子……算弟子吗?反正这个人现在就在都柏林,你要实在没什么头绪可以去找他问问,我之前因为这件事情找到过他,但他也是刚收到失踪的信息才从外地回来的,了解的东西不算多。”
靠着桌子的灰发少年转了转笔,仔细想了一下要如何描述出此人的大体信息,却半天也没支支吾吾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夏尔·佩罗根本不记得这个人的脸。
于是在对话的最后,委托人一锤定音道,“总之,那家伙从感觉上来说,就是个不像爱尔兰的爱尔兰人,你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确实一眼就看出来了,樱庭青筱结束了自己的自我介绍,按照礼尚往来的规矩,对方也应当报出他的名字来。
而这位不像爱尔兰人的爱尔兰人很明显在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卡壳了一下,“我是,呃,塞缪尔·贝克特。”
艰难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后,他有些不安地抓了抓自己的手,“你叫我贝克特就行。”
很好,此人的名字也成功地与记忆中的信息对上了,樱庭青筱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至少是不用当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了。
不过就这件事情本身,尤其是通过贝克特如今展露出来的情况来看,他似乎对乔伊斯失踪的事情了解的程度也已经不止不算多的程度了,甚至还有些深受其影响的样子。
可能是猜到樱庭青筱心中所想,贝克特摆了摆手,将自己身处的困境说了出来,“而我现在……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已经走不了了,所以只能留在这里等一个人。”
他们果然是因为同一件事情而聚集在了此处。
樱庭青筱偏了偏头,他平静地问道,“那贝克特先生是在等我吗?”
“我不知道。”
“如果等你是有用的话,那就算是在等你吧。”贝克特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你看,都柏林的这场雨已经把我们都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