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过往的经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无非就那几样:苏醒、拷问、记录与死亡,身处其间的人无一幸免。也不知道他能否撑到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醒了,那就加快一点彼此的动作吧,这对你我都好。”樱庭青筱拿起了纸笔,男人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也被他随口打断了:“抱歉,我没有给人留气的习惯,麻烦你配合一下。”
不愿意配合的男人闭上双眼,试图麻痹自己,再次回到最开始昏迷的状态中去。
劝说失败。根据大多数的情况来说,指望一个拷问对象会配合拷问的全过程,基本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就需要一点其他的小手段了。
先前绕在少年指尖的微型环首刀,几秒过后,就转移到了对方的膝关节部位。
与扭曲表情一齐出现在审讯室的环境里的,是从男人口中发出来的虚弱的哀嚎声。斋藤探出身来观察此人的现状,髌骨完全碎裂,左边身体瘫倒下去,吊索加重绞紧力度,也不知道是具体敲到了哪条膝关节的神经,或许是腓总神经。
“审讯室最不缺的就是折磨人的东西,先生,你要是想要继续拖延时间的话,我也不介意扎满你身上的每一条神经,反正真正决定时间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音,樱庭青筱在纸上写着东西。
回复的声音没有出现,他头也不抬,就这么继续问道:“请问,可以配合我的问题了吗?”
男人垂着头,没有说话,但实际上也没有因为新的疼痛昏过去,他失去了昏迷的权利。如果幕后的人能够确保他的昏迷,那么樱庭青筱也能够确保他的清醒。跟人有关的东西向来是最不值钱的。
“现在,第一个问题。”樱庭青筱停下笔,用着无动于衷的神情看向对方,话语内容直截了当:“请来介绍一下你们的计划吧。”
*
整场审讯花费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命悬一线的的人没有价值。倒不如说,没有出现贬值就已经足够值得庆幸,若是察觉到了将要出现的贬值,那离崩盘也不差多远的时间了。
或许是得到了俘虏苏醒的消息,或许是出于突然作响的警惕心,在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前,男人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吊索受人体的重量牵扯绷紧,隐隐存在着扯开四肢的趋势。
斋藤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他甚至刚踏出一步,就被拦了下来。墨笔轻轻搭着西装衣袖,没有用上一丝力气,却透露着毋庸置疑的意思。
“死了。”樱庭青筱补了一句,将一份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张递给他,“只有这么点时间。”这个人只能活这么长的时间。
斋藤顿了顿,无言地收回步子,他接过那份大半部分记录完全报告,裹挟着冷静的目光在末尾处的空白处点了一下,又立马抽离开来。而在那里,略下的地方还写着一行字。
那是最后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被问出来的问题。
——“你的遗言是?”
几年如一日,樱庭青筱的习惯从最开始就没有出现过变化。
与港口黑手党过去的某个传言相同,没有一个审讯对象能从樱庭青筱的审讯室走出来。其答案正是能交到他手上的,基本都是被指定的必死之人。
他们本就没有多少活路,出于寿命无几的状态中,只剩下一些微弱的价值。结果就是如出一辙的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榨取价值、最后再在少年的亲眼目睹下迎来死亡。
报告纸的最后一行永远留着明显的空白,用以填写遗言的地方从未填满,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冰冷的“审讯对象已确认死亡”。
在过去的时间里,樱庭青筱把这句话写过很多次。时隔两年,他再次写下了这一句话,字迹跟过去一样稳重清晰,笔触的方面上什么变化也没有。
没有变化固然是一件难以评判的事情。只是在此之前,会有新的评判标准出现在这里。于是被评判的人,或是因为评判而变化的人,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如同一枚轻飘飘的旗子。
所以才会出现如下的说法:人能够承受的最大痛苦,是远远比不上一颗宝石具有的价值的。
利益获得者们只会推算着价值,将一条畸形的公式贯彻到底……那么,到最后,谁还会在乎一个垂死的人呢?
“樱庭先生,等下我把这个是交给……”斋藤抓抓头发,结巴了好几句,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没事,直接交给尾崎君就行了,她心里有数。”樱庭青筱摇摇头,默默凝视了一会儿眼前的尸体,才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话又说回来,他的小刀还在对方的骨头上卡着。
斋藤点点头,拿着这份千斤重的报告向外走去,跨出门的前几秒,听见里面又传来一句话。
“对了,你把报告再复印一份,就给那个谁……哦,就是中原君。”
闻言,斋藤下意识回头看去,发现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停下收拾东西,改为站在尸体面前。他微微弯下腰去,似乎在尝试着从模糊的血肉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应该只是在把小刀取出来。
斋藤不确定地想着,带着怀疑的想法也仅仅闪过一瞬,很快就沉没下去。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后,他快步踏出审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