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假山之后,有一个亭子,亭子临湖,亭子里坐着一位女子,歪歪倒倒的,不仅如此,几人还闻见了酒香。
只见那女子手边、脚边,均是立着的、倒着的酒坛、酒杯。有的还从坛口、杯口潺潺流着酒液,恰好与湖里的水声相应。
丫鬟脸色一变,当即上前,凑到女子身边低声说:“夫人,你怎么又出来了。”
她声音压得很低,然而这边几人都不是普通人,五感觉知皆是敏锐,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她的话。
闻言,钟离秋眯起眼睛。这句话倒是有意思得很。“又”是说不止一次,用质问的语气问那个女子“怎么又出来”,则是不允许她出来的意思。
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时,冷慕白又眼尖在这位夫人的脚边,看见了几张被写过的纸,纸张隐没在阴影处,在夫人的身后,并不易被发现,然而丫鬟却立马发现了,她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将所有纸张捡起来卷成团,揣进自己的袖子里。
全程那位夫人没有动弹一下。
冷慕白凝睛望去,那位夫人一头墨发挽得散乱,身着青衣,气质冷清,面容沉静。
她手里还拿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纸。
丫鬟上前道:“夫人,把纸给我吧。”
原本没有反应的夫人瞥了她一眼,随后一手撑着身后,另一手抓着纸举到半空中,随后轻轻一扬,纸张便乘着风缓缓飘落。夫人闭上了眼,没有再去接那张纸,仍由那张纸飘飘摇摇地,落到地面上。
丫鬟俯下身捡起那张纸,照样团了起来塞进袖子里。
冷慕白顿时觉得好可惜。虽不知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内容,端看夫人如此情态,她便觉得纸上定是一幅上好的习作。
于是她走上前,对丫鬟道:“这些纸都给我吧。”
丫鬟吃惊地看着她。
夫人闻言也侧首,黑漆漆的眼睛望了过来。
冷慕白解释道:“我想夫人用心写出来的习作,丢了可惜,如果二位不要的话,不如给我,至少还有点意义。”
夫人什么都没说,复又闭上眼睛,似脱力般仰面躺下,举起右臂,冷慕白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右手已经拿起了一支笔,此刻,她眯着眼睛,举着笔,在空中迤逦而下,像是蘸着空气写一幅书法。
不知为何,冷慕白看得怔怔出了神。
丫鬟为难地对冷慕白说:“这应当是不行的。”
冷慕白疑道:“为何不行,既要丢弃,不如给我。”
丫鬟道:“这……这并不是要丢弃的,是我要给夫人拿回去收着的。”
冷慕白更奇怪了,“刚才我看见你已经把纸团起来了。”
丫鬟支支吾吾:“这……这是不行的。”
夫人出声了,极疲倦的声音,“是我不想给你们。”
冷慕白便不好再说什么。
丫鬟松了一口气,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般急忙将几人带远亭子,到了花园之后,她再三叮嘱:“诸位贵客好好游逛花园,切勿往其他地方走去,宗门里诸位长老、弟子都在练武,还请贵客不要打扰。”
真是稀奇了,他们在正堂之上都把弟子们喊过来比武,现在竟然不可以打扰弟子和长老了?
这曜日宗不太客气啊。
钟离秋便语气不好道:“都说了是贵客,贵客难道只能在花园里待着吗?其他地方都不准去?”
丫鬟急道:“不是这样的,只是门内各人都有要务在身……”
钟离秋冷哼一声,“就我们是瞎逛的闲人一个?”
见丫鬟急得都快哭了,钟离秋扬了扬下巴,“你去找宗主说,问他我们哪里不可以去,他要真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那我就听他的。”
丫鬟没有办法,只要回去禀告宗主。
几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只有冷慕白还有意无意往亭子的方向瞧。
见状,寸想娘玩笑道:“怎么,一见如故了?要找人家谈谈吗?”
冷慕白收回目光,摇头道:“她都说了习作不想给我们,还是不要去叨扰了。”
埼玉“哎”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们不觉得丫鬟和那个夫人有点古怪吗?”
梅停云也这么觉得,“那个丫鬟问‘夫人怎么又出来了’,意思是夫人不能出来吗?但是夫人喜欢出来?”
“而且你们看那位夫人身边,有酒有纸,而且你们看她通身气度,一看就是文人。”埼玉肯定道。
几个人当中,只有埼玉是正经世家大族出身的,钟离秋虽然是城主之女,但自幼习武,并不懂太多这些文人清流的事情。
紧接着,埼玉就笑道:“不过,夫人就算是文人,也应当是个落魄文人。”
其他人都颇为赞同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