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细雨绵绵,院中的竹林被雨水冲刷后更显生机。
御书房内,胡嘉正端坐在椅子上阅批奏折,奏折批阅一半后,他突然心烦意乱,心里隐隐不安。
就在他准备起身去门外透透气时,一个士兵不紧不慢的来到门前站立,他对胡嘉行了一礼,“王上不好了,柔城楼下出现了兴兵,大约一万人,日日聚集城楼下叫嚣亦或操练,那架势好像是要攻城啊!”
胡嘉闻言,心里虽然慌乱,但表面依旧镇定自若,他命令道:“你传王本的旨,让苗川把所有的兵带着去柔城,一定要守住柔城,不许他们攻进来。”
胡嘉话音刚落,只听秋梦瑶强势的声音响起,“慢着!”秋梦瑶身着一袭华服,在九儿的搀扶下,从殿外款款而来,立在胡嘉面前,“王上,古月里如今能打的将军就只剩苗川了,你把苗川和所有的兵调走了,郴州怎么办?”
“只要柔城不破,他们打不进来,郴州就是安全的。”
秋梦瑶见着这国势日渐衰败的古月,他也没有办法拯救,便只能听了胡嘉的话,同意了苗川带兵去守柔城。
国之兴衰,天有定数,非人力所能左右。
一切都该顺其自然!
霭霭四月初,新树叶成阴
自岑钊率众奔赴湖口县,已过半月有余。这半月里,众人马不停蹄、日夜兼程,那一路的风尘仆仆自不必说。岑钊神色坚毅,脚步匆匆,带领着这一行人,终是抵达了湖口地界。
同行之人里,虞珺卿忧心岑钊此行安危,还特意派遣戚玉和一千宁家军随行护其周全。
戚玉身姿挺拔,目光警惕,一路如影随形,护着岑钊。
岑钊一行人刚至湖口县外,尚未进城,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此人便是当地县官龙洗。只见他身着官服,大腹便便,迈着方步,脸上堆满了笑容,双手抱拳,满脸热忱地将众人迎进了驿站。
这龙洗,往昔不过是湖口县内一个籍籍无名的秀才。景元三十年,他走了狐乩的门路,又花了大把银钱上下打通关系,这才谋得了这湖口县官的职位。
虽说只是个小小七品芝麻官,但他表面上却把县官这一职务做得至善至美,让人难以挑出毛病。然而,暗地里却背负着无数条人命,靠着种种不法手段敛了大笔钱财。
自他上任以来,湖口县的富户每年都会偷偷给他送钱,商人们也会奉上昂贵珠宝与名人字画。这些人与他私下往来密切,表面却装作疏远,以免引人怀疑。
通州辖一郡四县,清河郡,后是湖口、江陵、柴桑、彭泽四县。离湖口县最近的是江陵县,县中有位县主名叫虞音。
虞音乃平陵王虞沾之女。当年,虞沾起兵造反时,虞音年仅五岁,虞容川念其年幼无辜,饶她一命。待她十岁时,便封其为县主,封地在江陵。
宁梓辰即位后,经虞酒卿力保,虞音依旧生活优渥。如今虞珺卿上位,她的生活更是尊贵无比,一郡四县的官员皆对她恭敬有加。
龙洗为官后,时常遇到邻县县衙之人惹事。每逢此景,他便与对方暗中勾结,确认邻县官员的亲人后,或是冤死平民,亦或对罪行从轻发落,只为日后自己人在对方地界犯错时能得到宽恕。如此一来,几个县衙便结成小团体,一致对付外来的异己之人。
岑钊等人踏入驿站,龙洗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眼神里却透着几分狡黠。他迈着小碎步,上前拉住岑钊的手,嘴里不停地嘘寒问暖,那言语中的关切仿佛要溢出来。
岑钊心中明镜似的,知道这不过是官场的虚情假意,于是他微微皱眉,神色疲惫,拱了拱手道:“本官一路劳顿,着实乏了,龙大人请回吧。”
龙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连忙拱手道:“大人且好好歇息,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说罢,才缓缓退了下去。
龙洗离去之后,屋内残烛如风中残蝶,摇曳不定,昏黄的烛火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岑钊与戚玉相对而坐,岑钊眉头紧锁,满脸狐疑,开口问道:“我们是隐瞒了身份,偷偷来这,龙洗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
戚玉亦是一头雾水,抱拳拱手道:“岑大人,要不在下去跟一跟他?查查他有什么问题?”
岑钊微微点头,神情凝重道:“好,凡事务必要谨慎小心!”
戚玉恭敬地微微颔首,旋即转身步出屋外,须臾之间,便如鬼魅般隐没于茫茫黑夜之中。
龙府后院,灯笼高挂,光芒如昼。微风轻拂,灯笼似风中纸鸢,摇摇欲坠。
庭院之中,立着一人。此人面如冠玉,身形魁梧,骨骼清奇,一头乌发高高束起,以一根木簪稳稳固定。
双眸之中,精光闪烁,隐隐透着狡黠之态。此人正是狐乩的管家——应霭。
远方,一袭便衣之人步履匆匆而来,正是龙洗。
他一路狂奔至应霭身旁,因跑得过于急切,佝偻着腰,气喘如牛。
待气息稍稍平复,龙洗才毕恭毕敬道:“烦请告知狐大人,他所托之事,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断不会让他失望。”
应霭闻言,微微颔首,神情冷峻,只淡淡吐出一个“好”字,言罢,便转身离去。
见二人各自散去,戚玉自一旁砖瓦之上飞身而起,只在瞬间消失在夜空中。
戚玉刚踏出龙府,便见岑钊早已伫立在府外等候。戚玉赶忙上前,满脸疑惑道:“岑大人,您怎会在这?”
岑钊神色从容,解释道:“我听越野说,这湖口县闹鬼,既是闹鬼,那咱们不得去看看?”
戚玉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说的也对,说不动还能查到什么线索。”
戚玉一边走着,一边向岑钊汇报道:“岑大人,方才我潜入府中探查,发现龙洗与狐乩的管家应霭暗中勾结。二人交谈数语便各自离去。龙洗向应霭表示,定会替狐乩办好所托之事,只是所托何事,并未言明。”
岑钊并未直接回应,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戚将军,依你之见,何处阴气最重,最易闹鬼?”
戚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乱葬岗!”
岑钊目光坚定,当机立断道:“那便去乱葬岗看看。”
岑钊与戚玉踏入乱葬岗时,刹那间,一股彻骨寒意如利箭般直直穿透两人身躯。
抬目望去,那无人认领的孤坟,密密麻麻如同夜空中数不尽的繁星,星罗棋布于四野。
阴风呼啸而过,好似万千恶鬼在耳畔疯狂咆哮,吹得周遭树木沙沙作响,仿佛是恶鬼们张牙舞爪的嘶吼,让本就阴森的氛围更添几分恐怖。
乱葬岗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那刺鼻难闻的气味在空气中肆意翻滚升腾,直教人闻之欲呕。
戚玉眉头紧皱,厌恶之色浮于表面,他率先猛地撕下自己的衣摆,快速捂住口鼻;岑钊也赶忙效仿,二人相互搀扶着,脚步迟缓,在这可怖之地缓缓前行。
行至半途,远处突然传来女子的哭泣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尾音颤抖,似一把把利刃,在呼啸风声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凄厉惊悚。
戚玉眼神坚定,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与决绝;岑钊亦是神色沉稳,双手紧握成拳,浑身散发着一股刚硬之气。
他们皆是不信鬼神之人。岑钊腰杆挺直,心中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戚玉则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军,浑身煞气腾腾,手上沾染的鲜血不计其数,在他看来,应是鬼怕他才对。
二人又往前走了片刻,只见两个身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子蹲在地上,相互抱作一团,哭声悲凉凄惨,身子也随着哭声不住地颤抖。
岑钊壮着胆子,脚步轻缓地走到她们身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问道:“两位姑娘,这夜半三更的,为何在此乱葬岗中哭泣?怎不回家去?”
岑钊话音刚落,那两个女子缓缓回头。
这一回头,莫说岑钊,就连一向胆大、不信鬼神的戚玉也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