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谢谢……谢谢你们……”他漆黑如孔洞的眼睛闪起光亮,接着连同他的身躯缓慢消失了。
“你怎么做到的?”长谷川板着扑克脸问。
“是他自己想成佛的。”
“不想说就算了。”长谷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你真的有在乎的东西吗?”过了片刻,长谷川又出声:“你真的很像一颗星星,离得太远了,连光也是冰冷的。”
“哦?打扰到你了吗?”
“你走吧。”
我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很干脆地点头:“说的也是,贸然合作对我们双方都不好。”
一路的撞鬼频率太不正常了,从黄泉国回来的后遗症已经出现,足以对诅咒产生成倍的吸引力,分开走是最好的。
神话里伊邪那岐回到现世立即举行仪式祓除污秽,来消除死人国的影响,那么她呢?答案不用问也想得到。
长谷川是芝谷家创造的作品。她的作用是承担亵渎生命的力量,这力量与死亡有关……是人类绝对不应该触碰的。
长谷川的情况很复杂,不能完全算作人格分裂。
一般来说,人格分裂患者并不会只诞生一个人格。面对复杂多变的环境压力时,主人格往往显得无力反抗,为了保护内心深处那个脆弱的自我,有时会诞生出其他人格,这些新的人格就像是应对人生难题的不同策略。
面对无穷无尽的人生挑战,每个人格都代表着一种可能的解决方式。所谓的人格,亦可以看做不同问题的解法,它们在特定情境下被创造出来,以应对那些主人格无法处理的困境。
然而,长谷川似乎能够主动控制和协调自己的人格,而不是被人格所控制。对真正的人格分裂患者,意识的分裂是难以克服的,就像吸猫薄荷上瘾的猫一样。
哪怕从咒术方面看待,茉莉并没有展现出术式,她的能力似乎偏向于体术,葵音的术式能够操纵咒灵。他们比双胞胎还要亲密,在咒术上完全可以视作同一个人。
怨灵消失后,周遭的灯光再次亮起来,接触不良似的闪烁。
长谷川重新戴上兜帽,黑色雨衣包裹着她,像一盏灯投下的阴影。她的五官轮廓隐没在黑暗,唯有眼睛闪亮。
她盯着我怨恨地说:“你会流泪么,你的血也是冷的吧,就像冷血动物一样。”
说罢,毫不迟疑地转身背对我。
这里变得很安静,除了我的呼吸声,就只有她的脚步声。
我的过去是空白的。
就像沉在海底,做着一场蜿蜒虚无的梦。
……那里并不是一片漆黑。
大海包围着我,直到浮上水面。腥咸的海风,粗糙的沙砾,湿漉漉的头发。一轮扁舟般的红日在海平线浮沉,潮起潮生,潮落海平。
“沉船事件导致了300多人死亡。我不确定自己跟那场祭献有关,不过,我是在一片海滩醒来的。以前的事早就不记得了,我不在乎……我没有过去。”
素不相识无家可归的人成为家人,靠着偷窃、捡垃圾、打零工以及一点微薄的养老金为生,一起扮演过家家,这不就是所谓的【家人】吗。
“长谷川,与他人建立联系很重要吗?你一个人其实也可以生活下去吧,到远离人烟的地方。”
黑雨衣的少女终于有了反应:“一直以来,你有把自己当做人类过吗?”
“把自己当做人类?我不是人类哦。只要学习到了足够的生存技能,就无所谓加入人类社群,彼此抱团,共同生活了。”
人生就是舞台,去尝试各种各样的角色,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又如何呢?
就像阅读一本写着自己名字的书籍,毫无代入感。
我的本性,其实是很冷漠的呢。
少女抬起眼,胸腔里似乎布满了杀意。
“你根本不懂,为什么……偏偏是你这种家伙,毁掉了我的所有,真恶心。我所梦寐以求的,偏偏你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的一切……”
“那样你就满足了吗?那样是绝对不够的。芝谷家的事,真理教的事,无论披上多么华美的外衣,听起来也只是一个更变态的光源氏计划。觉得自己很重要,很厉害,结果找小萝莉搞养成而已。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也无需背负任何人的愿望,我的所言所行都是被允许的,我要随心所欲地去做我任何事情,去承担由此产生的代价。”
“这是我喜欢的自由。”
“希望你不要妨碍我。”
“别说笑了,你以为你有资格选择?”黑雨衣少女毫不掩饰嘲讽。
“我有。”我坚定地说。
她的脸上有难以忍受的表情:“你现在还不是祂,你对诅咒的理解还远远不够,我看你甚至不懂【人类】,劝你还是别太小瞧我。”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我继续说。
“如果你的选择会威胁到我的自由……那么——我会拼尽全力杀掉你。”
话音落下。
呼啸的闪电出现在长谷川身边,闪电的一端居然是,真人的脸。“!”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缓慢,唯有心跳放大到几乎冲出胸膛。真人怪笑着,叫声刺耳诡异,让我寒毛都倒立起来。“惊——喜——”
长谷川的瞳孔剧烈收缩,已经来不及了,瞬间被砸飞出去,像失控的木偶一样起飞,再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像失去生命迹象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原本平整的地面被砸出大坑,瓷砖的裂片在空中散落,能够从现场的破坏感受到可怕的攻击力。
……
“送达!”
“哦哦~太好了,太好了。”真人嬉皮笑脸:“喜欢刚刚的节目效果吗?小夜。”
长谷川……
脑海里可怕骨骼碎裂的声音在放大,血腥味充斥着肺腑。仿佛无声尖叫划过背脊,我站在那里,手电筒掉在地上,光线动荡不定。
长谷川的脸完好无损。
我来到她身边,手指抚摸着她的面庞,嘴角,溢出的鲜血。
哪怕连朋友都算不上,一路互相猜忌防备,我实在难以接受,只是短短一瞬间,原本活着的生命变得有如尸体。
真人的身体失去外套掩饰,看上去体脂率极低,苍白而坚固,就像野兽一样,突兀的缝合线破坏了生命蕴含的美感。
他勾着嘴角,仿佛在欣赏杰作,脸上写着病态的快乐与满足,他仿佛是……由恶意与尸块缝合的,弗兰肯斯坦。
……真不想面对他啊。
手指无意识地勾了勾,我按捺下拔出武器的想法,那个无法对真人造成有效伤害。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对付真人。
但我显然并不足以对付他,针对咒灵的特制子弹十有八九只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