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炎在秦国公府昏倒后,意识沦陷在黑暗中,他修习的内功特殊,在主人失去意识时,仍能自行运转。受损的经脉慢慢地被修复得七七八八,意识终于逐渐苏醒,昏昏沉沉。黑暗的眼前忽然走马观花似地浮现出过去的影像来。
一会儿是他在庄重肃穆的北国皇宫里胡作非为,一会儿是沙场上兵戈铁马血火交织,下一瞬又是他站在奔流不息的楚河岸边,听着惊涛拍岸遥望对岸旌旗飘扬的南国兵营。
那时他对南国虎视眈眈伺机攫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有了难以言说的柔情。
云来镇馄饨摊边,热气腾腾雾气氤氲,南舒白皙的脸在雾气后半隐半现,他抬眼看过来,澄澈清泠的眼眸微弯,眼中笑意和亲呢是那样鲜活生动,清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忽而狂风大作,周围一切混沌模糊起来,他惊慌地去看南舒,可南舒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冷冰冰地看着他,雾气被风一吹,南舒的身影随之渐渐烟消云散。
“阿舒!”他大喊一声,伸手去捉,抓了满手流云,回过神来,南舒已消失在眼前。
他惶惶悲伤又愤怒至极,恨不得将天地付之一炬,大喝一声,狂风停止,一阵天旋地转,梦境片片破碎。
昏沉的床帐内,北炎满头冷汗浸湿鬓发,头痛欲裂地睁开眼,他猛地坐起身,欲寻南舒,一把掀开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幔,明亮的阳光倾泄进来,刺得双眼发酸,条件反射地溢出泪水。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清瘦的人影伏身在桌子上,安抚了他那快要狂跳出胸膛的心脏,平静下来,他才感到喉咙干涩难忍,轻轻起身下地,走到桌边。
南舒的脸半埋在手臂中,呼吸清浅平稳,明亮和煦的阳光射过窗棂,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色轮廓。
北炎长长舒了一口气,拿着桌上的褐色茶壶直接举起凑着壶嘴喝水,喉咙被温热的水流滋润,终于通身舒服了些。
南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人影,有些怀疑自己在梦中,揉着眼睛,忽然一顿,眼中迷蒙退去,迸发出强烈的喜悦,“陆炎!你终于醒了!”他猛然站起身上前抱住北炎,确认眼前的确实是苏醒的北炎,眼中弥漫出一层薄薄的水润,直让北炎的心软成了一滩春水。
“放心吧,我没事。”他回手紧抱住南舒,怀抱和心一起被柔情填满。
南舒不放心地在北炎身上上下摸索,眼底还有淡淡的担忧,“你哪里还感到不舒服?”
北炎按着南舒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悠悠说:“确实感到很不舒服。”
南舒闻言挣扎着就要起来,被北炎紧紧抱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
“我好饿,阿舒。”
南舒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我这就去给你叫早膳。”
”不,先别动。”北炎禁锢着他的腰,“让我抱一会。”
北炎觉得这日的阳光真温暖,叫人浑身慵懒,心生惬意。
南舒任由他抱着,片刻后,突然开口:“你就不问小禾怎么样了?”
北炎轻笑了一声,低下头轻吻南舒乌黑发顶,“肯定没事,要不然你会守在我这里?”
南舒有些不满地捶了他一圈,“放开我,赶紧用膳吧,然后去看看小禾。”
须臾,宫人端着早膳鱼贯而入。
两人对坐,北炎风卷残云般将早膳横扫,一顿饭下去,立刻恢复了往日生龙活虎的精气神。用完膳,两人去看了小禾,小禾正醒着,吃了奶又开始呼呼大睡。两人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虽然经过了一场宫变,宫院里的树木花草却没有得到破坏,绿意盎然,百花争艳。两人并肩而立行走,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宫人看到他两个后都默默低头离开。忽然一阵莲香清香扑鼻,他们对视一眼,往前几步绕过半人高的灌木,一片莲塘里菡萏亭亭玉立于水中。
一眼望去,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两人站在荷塘边,都没有欣赏的心情。
北炎早察觉到南舒眉间笼罩的忧郁,即使他醒来,也没有驱散,有一个不好的猜测浮现在他心中,犹豫一路,心中揣揣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舒缓缓侧过身,看着北炎的侧脸,半晌才问道:“你那日为何与天下鲜酒楼的掌柜在一起?”
果然是这件事,北炎垂下眼睫,“无意间遇到的,他们帮我追捕裴泽,有问题吗?”
先不论宋翎早查明天下鲜是北国暗桩,昨日左毓已经严刑逼供抓获的天下鲜掌柜和伙计,得到确实的口供……南舒闭上双目,他是个什么都要问清楚的人,无论是宋翎还是太后,不管多么亲密的人,一旦发现有人欺骗他,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断两人之间的情感。
可是,他是陆炎啊。
南舒睁开眼看向远处朱红宫墙,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