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琅很快派人送来了消息。胡国确实有一队人马埋伏在长安,他的首领便是被巴哈尔认出来的亲卫,亲卫名叫阿里甫,同时,他茶贩的身份也并非捏造。看来,在巴哈尔与胡国失联的时间里,其实胡国早早派了人潜伏在虞国。
沈松坐在房里,烧掉密信,犹豫着是否要把这件事告诉巴哈尔。
要不要让她知道,她日思夜想的哥哥,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她。
阿里甫一行人的目的尚不明晰,贸然告诉巴哈尔,又是否会打草惊蛇?
春蒐在即,白路书院课业渐重,又逢多事之秋,沈松简直觉得自己的脑子冒烟,她从来没有同时要操心这么多事。
“姑娘,您要的软甲做好了,要不要试一试?”刘婶带着一个小丫鬟来到沈松院子,见她坐在窗边出神,开口道。
沈松这才回过神来,见刘婶一脸担忧,便挂起大大的笑脸,蹦蹦跳跳地跑向她:“肯定呀,刘婶别担心我,我就是课业重了些,烦恼着呢。”
“姑娘开心就好,我呀,也不求姑娘有什么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就放心了。”刘婶牵着沈松的手,“我给姑娘的宝枪编了几条新穗子,还差一点儿收尾,做好我就给你拿来。”
“哎呀,刘婶,您眼睛不好,就别为我操这份心啦,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紧的。”沈松拉着刘婶撒娇,“被我娘知道了,还得说我不懂事呢。”
刘婶松开沈松的手,拿手托起软甲的上衣:“这副软甲前几日就拿来了,我瞅他们护心镜绑得粗糙,便自己重新编了绳子,仔仔细细给咱姑娘系好了,故而才送来,姑娘你快试试,看看有没有哪儿要改的。”
“多谢刘婶的好心!”沈松开心应了,一溜烟儿跑回房里换了劲装,又在丫鬟的帮助下换了新软甲,转着圈儿地给刘婶展示,“刘婶,您看,合身极啦!”
“真漂亮,那我先预祝姑娘春蒐旗开得胜,拔得头筹!”刘婶也很满意,笑着说,“我这就去告诉夫人。”
刘婶走了,沈松的笑脸也垮了下来,她抚摸着自己身上的软甲,叹了口气,回房拿了红缨枪,干脆在院子里练起来。
……
升入甲班后,陆陆续续有同窗退学,要么是家里安排好了亲事,要么是家里提前打点好了地方上的职位,夫子对学生的要求也不若之前那样严格,再不查出勤,想来便来。
沈松放学后便赶回家练功,巴哈尔不好打扰她,元浩远在亳州,她成天呆在书院里,无聊得紧。青云观的事暂时落下帷幕,宁琅的消息迟迟未到,至于春蒐,她一个胡国的公主,有力气也没地方使,反倒过回了在丙班的日子,平日里替院正打打杂,甚少和人说话。
天气难得晴朗,巴哈尔拿了扫把和簸箕,精心打扫着自己的小院,嘴里哼着歌,心情是少有的轻松快活,仿佛过去那些明争暗斗从未存在过。
如果没有一只熟悉的鹰降落在她眼前的话。
——是哥哥的鹰。
鹰的爪子上系着信,老鹰凶猛,却是两兄妹一起喂大的,它亲昵地贴了贴巴哈尔的手指,巴哈尔无奈地苦笑,才把信拿下来。
她没有看,跑到房里拿了一小把松子仁,巴哈尔用手掌心托着,耐心地等老鹰吃完,又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说:“回去吧。”
老鹰似是听懂了,歪了歪脑袋又冲着她眨巴几下眼睛,才展翅飞走。
巴哈尔这才展开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今夜子时,长安城郊临溪亭。”
临溪亭,元宵节他们一起看烟花的地方。巴哈尔突然想起元浩醉酒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不知道胡国到底是什么情况,哥哥才回去不久,难道又潜伏过来了?可哥哥是胡国的首领,很难随随便便就离开好几个月。
大概率是那个茶贩子,但没有哥哥的命令,他怎么会出现在长安?难不成是胡国内乱尚未平息,亲卫中已经出现反水者……
巴哈尔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她走回房间,在柜子底下找出了自己的骨节鞭。
这是她在虞国自己做的,寻常软鞭只不过能让人皮开肉绽,这骨节鞭里每一节都嵌入了刀片,足以鞭鞭见血。她初来乍到,惊魂未定的日子里,都是将这鞭子放在枕头底下方能安眠。
她又找到院正夫人,交待了事情原委,院正夫人向来心地良善,以为是巴哈尔家里出了什么急事,反倒担心起她来。
“你放心去,我会跟你们院正解释明白的,别怕,有什么事回来跟我说。”院正夫人拉着巴哈尔的手,“更深露重,今日我刚好做了你爱吃的,待会儿多吃点,吃饱点,多穿点衣服,晚上才不会冷。”
“嗯。”巴哈尔点头,“辛苦您吩咐门房,若我丑时还未归,去通知沈松和崔竹生。”
“是有什么危险吗?”院正夫人立马皱起眉头,“一封来路不明的信,也不是非得去赴约,女孩子家家的,我让几个人陪着你,可好?”
巴哈尔摇摇头:“那只老鹰是我养的,我认识。我毕竟是胡国人,带虞国的人去,终究是不好,您就放心吧,他们俩收到消息,会去找我的。”
院正夫人忧心忡忡,勉强答应。用完晚膳也不肯去歇息,硬生生陪巴哈尔熬到子时将近,满面愁容地目送她离开。
临溪亭内,果然是那个茶贩子,巴哈尔捏紧了腰间的鞭子,走上前:“你是谁?”
“见过公主殿下。”那人行礼的姿势非常标准,他抬起头,直视巴哈尔,“我是阿里甫,王上的亲卫之一,奉王上之命,特来接应公主殿下。”
“接应?”巴哈尔问道,“我在虞国呆了这么多年,可是头一遭听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王上特地吩咐我带来的鹰都不足以让公主信服,那么这个呢?”阿里甫撩起自己的上衣,腰上是用火钳烙下的胡国印记,注入药草的汁液后,整个印记都呈墨绿色。
这是胡国亲卫的特殊标记,只有皇室的人才知道。
“有事说事。”巴哈尔并未放下警惕。
“王上心系公主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漂泊,特命我来将公主接回去。”阿里甫举起一只手,二十几个虞国打扮的士兵出现,将临溪亭团团围住。
“我不走,胡虞之盟是阿爸的心血,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你告诉他,死了这条心。”巴哈尔坚决道,“等盟期一过,我自会回到胡国。”
“公主殿下,其实王上也不想这么做的,主要是布契那帮人催得急,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阿里甫笑道,“得罪了,公主殿下。”
“你们想干什么!”巴哈尔甩鞭,“我看谁敢动本公主!”
但她的威慑几乎没有作用,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冲上前,被她抽得见骨也不退缩,直至把她狠狠摁在地上。
阿里甫给巴哈尔灌了一小瓶药水,她彻底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