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来时他的确想着从这个破地方出去,但这短短半天里,先是本不该在此时与他有交集的齐云霁,后是那块沾着沽月仙尊灵息的玉佩,此间种种,他忽然便不急着走了。
他要印证自己的一些猜想。
*
赤水,燃金堂。
今夜的赤水可谓是人潮如织,灯火通明。
四方人士汇聚于此,北域的修士有之,南渊的异人有之,只为了目睹这一年一度的奢靡盛宴。
但大部分人也只能在燃金堂外面瞧个热闹,燃金堂每次的拍卖会只派百份请柬,除去那些专门送到个人手中的便只剩下几十份。而余下的请柬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天价。
除非财力雄厚,否则寻常人这辈子都摸不到燃金堂的门扉。
楚寒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手中端着一杯白瓷茶盏默默喝着。
他不太懂茶,再好的茶水在他这里也不过是解渴,尝不出什么好坏。不过方才听他旁边的人谈论起这茶盏,只一个茶盏都要近百的灵石。盛茶水的器具尚且如此贵重,想来茶水本身也差不到哪里去。
近百灵石啊……都快赶得上归寂山小半年的花销了。
楚寒衣喝光了最后一口茶水,有些唏嘘。他许久未曾下山,竟不知拈花楼的财力已经如此雄厚了。
楚寒衣放下手中的茶盏,隔着纱笠漫无目的地观察着屋内的寥寥数人。
他所在的屋子是一处偏室,被引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些凡人,靠着自己的门路用真金白银砸出了一张请柬,算不得是燃金堂的贵客。但这些在燃金堂算不得贵客的人,若是单独拎出来,各个都是富甲一方的人物。
贫贱者求钱权,高位者求长生。而这些人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无外乎求一条通天的仙途。
楚寒衣收回视线,极轻地叹了口气,继续当他的木头桩子。
大概因为楚寒衣一身修士打扮,还带了个在旁人眼中颇为装模作样的纱笠,和他一间偏室的人竟没人上前去同他聊笑寒暄,倒是让楚寒衣松了一口气。
如此这般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楚寒衣在内的一行人才被侍女引着离开了偏室,进入了燃金堂的内厅。
楚寒衣缀在队伍的末尾,打量着燃金堂内厅的构造。
从偏室离开向里走的一路上,凡入目之物,皆金器宝珠,其间窗牖焕明,富丽堂皇,不负“燃金”之名。
而燃金堂作为拍卖地点的内厅,其布置更是金碧辉煌,好不奢靡。甫一入内厅,迎面便是几株长势喜人的凝莹花,栽种在嵌满灵石的花瓶中,散发着淡雅清新的香味。
这种花生长在南渊的永夜之地,沐浴月光,汲取灵泉,百年时间才生一株,有着洗经易髓之功效,是北域里有价无市的灵药。
这样的东西,却被燃金堂放在大门口做摆件。
……好有钱。
楚寒衣有些纳闷,在他的印象中,拈花楼位列五楼之末,地处北域最南处的涟州,因为靠着赤水,人员鱼龙混杂,乱得很,实在和有钱二字沾不上边。
楚寒衣上次下山是五年前,这短短五年间,拈花楼竟迅速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哪怕是它的一个分支都有着不输小门派的规模,实在不容小觑。
内厅正中央放置着一张白玉案台,做工精良,纹刻栩栩如生。案台上面搁置着几个大小不同的盒子,皆用暗红底金绣纹的软布托着,盒子再上方,是无数道流光溢彩的结界屏障,这些结界大多出于以符咒阵法享誉北域的明月阁,一层结界便价值千百灵石,而燃金堂为了保护他们的拍品,在此足足设下了十几层,可见其对于拍卖的保护程度。
内厅两侧分别有楼梯通往上层,楚寒衣抬眼望去,相较于一楼的金玉堆砌之象,二楼的看台布置得更为雅致内敛,整体的颜色也素净了许多。
来客依次入座,楚寒衣亦跟随着引路的侍女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待一楼的座位基本坐满后,二楼的看台忽然升起一道屏障,隔绝了大部分窥探的目光。
楚寒衣对此倒不觉得惊讶,燃金堂每年都会向北域的“三阁五楼”递上请柬,今年亦不例外,想来二楼的看台便是给这些”贵客“所准备的。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钟声,拍卖会正式开始。
楚寒衣静静看了半晌,琢磨出几分怪异来。
平心而论,这些拍品的确算得上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品,极寒之地的百年雪莲、赤水深处妖兽的丹核、出自流丹阁主之手的丹药等等。但若较真一些,这些东西却并不能称得上是“千金难求”,遑论令北域南渊无数人为之兴奋癫狂、不惜散尽家财也要换得一张请柬。
楚寒衣又看了一会儿,发现剩下的拍品依旧没那么令人惊艳。但周围的来客却仍是兴致昂扬,灵石几千几千的往上加,仿佛这钱烫手一般不愿留在自己的口袋。
最离谱的,一颗普普通通的五百年妖兽丹核,竟也卖出了一千灵石的高价。要知道这东西平日里也就值一百灵石,北域仙门中的不少弟子就靠着买卖妖兽丹核充盈自己的荷包。
难不成是他多虑了?燃金堂卖的一直便是这些东西?
不知不觉间,今日最后一件拍品被人以三千灵石的价格成功拿下。
至此,所有列在名单上的拍品皆被卖出,中央的白玉案台也被撤下,宣告着盛会的结束。
眼看周围的来客在各自身边立着的侍女的引领下有序地离开了内厅,楚寒衣心中却仍觉得有些怪异。他趁着引路侍女一个不留意,身形一闪混进了离去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