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年我考中状元,而非榜眼就好了。许林寒若是没能三元及第,断不可能如此顺利成为翰林院编撰,与父皇有了私交,乃至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可惜啊,谁能料到,皇帝会因为你的字迹过于娟秀,将你评为榜眼。都两回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那个混蛋老爹,全天下,最讲究利益尊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妇守妇道的就是他。”
沈长离揉了揉宋清辞的脑袋,回望起过去。
“确实,自幼父皇就不喜欢我,他最钟爱的是三姐沈卿。”
“因为我们俩,三姐还被许配给了许林寒,后来她就深居简出,成天闷在许府里,再也没见了。”
“我和三姐聊过,她也是个顶聪慧的。但只能说,人各有志吧。”
宋清辞听完,悲从心起,在这个年代,女子的命运总是握在别人手里。
倘若不是宋,沈二人有军功在身。
最早许林寒求亲的可是宋清辞,被宋清辞以军功拒绝后,皇帝又打算将沈长离许配给许林寒这位一表人才,还为自己解决了江南水患,建立奇功的能臣,爱臣。
但挡不住沈长离同样军功在身,又有多位将领,乃至当朝太子为其说话。
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皇帝出于补偿,最后将自己最为宠爱的沈卿嫁与了许林寒,从此父女二人是不是再也没见过面呢,宋清辞不记得了。
“如果能阻止许林寒科考。后面的或许也不会发生。”
回想起,许林寒在宋府一角日夜苦读的模样,宋清辞气得牙根痒痒。
这第二辈子的最开始,自己不过是想着专注自身,眼睛多用来看看书,少在许林寒练武读书的时候瞟来瞟去。甚至乎第一世许林寒高中之日,提亲六公主的负心之事,她也无意再提,也没抱着复仇的心思,在当时的她看来,毕竟只是自己八年的单相思。
而她第一世早早因此阴郁不得志而死,没看到,或者压根没意识到许林寒的危险性。谁能料到呢,他一朝高中,拔出萝卜带出泥,后续能扯出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重生这种事,毕竟是头遭,她也没啥经验。
听罢,沈长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怎么不说小时候直接给许林寒弄死。毕竟进入浅池书院之后,荀,常,白家可就下了注,他的身边有专人保护,寻常刺客近不得身。”
宋清辞眼神幽怨地瞟了沈长离一眼。
“少时,他的身边一直有个贴身老管家。以前没觉得那老爷爷有什么特殊的。如今看来,估计也是个武学高手。”
“我这身三脚猫功夫,对付流氓地痞足够,想让我和武道宗师交手,这就为难人了吧。”
“虽然家道中落,但年少有父辈祖荫庇佑,锋芒毕露之时,又有世家为其保驾护航,开辟官场路,到了朝廷之上,还有皇帝给他站台。”
回忆其许林寒一路的发家历程,沈长离只觉得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自己一路走来,除了宋清辞,从来没有谁真正站在自己身边,不说替自己遮风挡雨,真心认同自己,能与自己互诉衷肠的又有几个。
母妃也只是整天在自己的莲心宫里黯然神伤。
朝廷上为自己说过一次话的大哥,才学出众,但极其愚忠,只怕是许林寒借父皇之口赐死他,他当场就能把自己脑袋给宣旨的太监交差。唯一一次胆敢抵抗父皇,还是因为自己军功在身。
北府军的将士们倒是算站在自己这边,但他们身处北疆,离京城八竿子打不着。而且那也是沈长离自己在军营,在战场拼出来的,不欠任何人。
反观许林寒,各种资源,保护真是上赶着送到他家门口,如果不是他父亲许盈倒台,她甚至觉得许林寒能轻轻松松子承父业。
沈长离气笑了,眉眼一斜,又恶狠狠地敲了宋清辞一个板栗。
“满脑子情情爱爱,还没的本事。你要是第一世就把许林寒迷得走不动道儿,连书也不读,就想着和你恩恩爱爱,考到死都考不中进士,哪还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以至于我们两辈子都没打不过他。”
宋清辞吃痛,哎哟叫唤了一声。这天聊的,弯弯绕绕,弯弯绕绕,结果怪到她魅力不够上面,真是没处说理。
虽然现在的她知道了,大多男人都只对自己得不到的动心。
但自己第一世不懂哇,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现在想起都要红煞脸。
“不过也难说,想了半天,感觉他最爱慕的可能是我父皇。你看他,把父皇的喜好拿得死死的。”
“身居高位后,主动割舍了许府在京城的所有产业,自断一臂。”
“给父皇又是修宫殿,又是立碑,还找了一批没骨头的史官给他一顿夸。”
“政事做的也不错,在京城,削弱了世家的权力,在地方,重用了一大批人才,除了父皇偶尔搬出了几道荒唐的政令,整个大乾河晏海清。”
“运气也好,没遇上什么天灾,父皇面儿上也过得去。”
“又给里子,又给面子。能坐稳大司马的位置,确实不是光靠摇唇鼓舌,谄媚之言能做到的。”
沈长离说完许林寒和自己父皇的浑话,宋清辞挑挑眉,又开始说荤话,嘴角挑挑,眉眼弯弯,不正经。
“摇唇鼓舌?”
“说实在的,许林寒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只是明明长着一副清风明月的面孔,怎么一心都是世俗之事。记得上辈子你就下嫁于他,怎么感觉怎么样。”
一边说着,宋清辞还用肩膀顶了顶长离的身子,年岁不小了,她懂的也不少。
更何况两人都在军营里混过,那儿的荤话,一打一箩筐。
一抹难见的羞赧攀上沈长离的两颊,她一个提膝将宋清辞顶出了床榻。
“麻溜儿的滚远点,再提这件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宋清辞的荤话唤醒了沈长离第一世的记忆,当时许林寒常年在外,经常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自己则是为了创立女子书院四处奔波。一年到头,两人也见不了几面,或许除夕夜才会在一起吃顿饺子。
这么看,以他的心性,就算参加不了科举,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
可能自始至终,他的眼里都只有那最高的位置。
两人静默良久,各有心事。
过了小半晌,宋清辞从沈长离的温柔乡里起身,走向桌边。
朱漆斑驳的木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对玉樽。
宋清辞一手一只,杯里的透明酒液晃晃荡荡。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不安,最后微笑着将酒杯递去。
月光如练,却照不进屋内。
大乾之大,却无二人容身之所。
沈长离轻轻抬手,接过宋清辞递来的酒杯。
四目相对,苦痛决绝。
仰首饮酒,花落凋零。
“如果这天下,不是男人的天下。”
“如果,还有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