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在防着谁。
“咻——”
唐绊一根白色羽箭从他眼前飞过。
他脸上却露出了稍纵即逝的喜色,但又很快皱起眉头。
“谁!”
羽箭划过唐绊的右臂,然后重重钉在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半只白羽箭几乎没入。
跟在羽箭身后,常宁满脸怒色,提刀便上。
而唐绊先是长舒一口气,随后脸上故作惊骇状,
“该死!”
紧接着又摆出了一副懊恼的神色。
见常宁步步紧逼。
他啐了一口。
“小娘皮,运气还挺好。”
撂下句狠话,他当即朝着密林的另一个方向逃去。
而常宁也没有去追,赶紧从身上撕下一些布条替常竹君包扎伤口。
“属下救驾来迟,小姐,赶紧跟我回京。”
而常竹君也长松一口气,整个人顿时松了下来。
指了指逃来的方向。
“宋晏还在那儿,而且唐绊好像没有把他的同伙带走,你将他绑起来,我们带回去审问。”
常宁怒极。
“唐家这不知好歹的,审问个鸟,砍了便是。等回了京,我就杀进唐府,活捉唐启。”
常竹君摇了摇头。
“刚才唐绊有一万种方法能杀了我,但是他没有。就好像在刻意等你来一样。”
“此事必有蹊跷。”
……
暮色漫过枯枝,一少年自林间转出,背着只半人高的箩筐,手持一把短斧。
一身白色棉袍,棉袍下摆沾满细碎的枯叶,身形瘦削,像个农家少年。
可当目光往上一移。
却见,他唇色好似朱砂落雪绢,眉眼又笼着江南烟雨般的清秀,眼角一点泪痣,又添几分柔意。
而方才凶神恶煞一般的唐绊此刻却老老实实坐在少年面前,两手安静地搁在腿上,狰狞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憨厚,正将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都娓娓道来。
听罢,少年拾起一枚枯叶抵在唇边轻吹,眼尾微垂的模样竟似庙里悲悯众生的玉雕童子。
唐绊自然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演技有些拙劣,但他也是头一遭干这种事。
只好挠了挠头,讪讪笑着。
见此,少年出言宽慰道。
“被看出来了也无妨。”
“高明的骗术就是真真假假掺着。”
“何况,你也按照计划把唐老九留给常家了。”、
“那狗东西可是真的以为这是唐启的命令。”
少年随手折了根细枝在泥地上勾画。
“而且就算你演得再差劲,宋晏应该算不出我们的存在。”
“下围棋的人,是想不到,黑白之外,还会有第三种棋子入局的。”
少年忽又歪头轻笑,发间碎屑随动作簌簌而落,嘴角露出一丝得意。
“宋晏此刻定在琢磨以为是皇帝的手笔,又或者是哪个没脑子的世家。”
听罢,唐绊心中的巨石也落了下来。
“行了,我们走吧,还得帮乡亲们砍点柴回去,冬天最冷的日子要到了。”
“唐绊,你的加入还真是雪中送炭,替我解了燃眉之急。”
“要不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绝佳机会溜走了。”
唐绊挠了挠头,问道:“大哥,这真的可以让唐家和常家内斗起来吗?”
听到唐绊的问题,少年脚下顿了顿,右手托着下颌,沉吟片刻。
“如果没有宋晏,我敢肯定,常家绝对会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毕竟当年他们对蛮族的的态度,就是杀十抵一。常竹君断了一只手,常家会让唐启用命来还。”
“可现在他们有宋晏,我推算常家也还是会报复,但方式可能会变,从野蛮出手,可能会变成联合他人一起打压唐家。”
“但常家怎么动手都无所谓,现在唐家的局势已经岌岌可危,只差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现在就是在将这最后一根稻草放在唐家的肩上。”
“只要唐家动荡,江南那片的官宦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我们才能更好地发展壮大。”
唐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
说完这些,少年的脸上瞬间变得凝重。
两道秀眉蹙成远山含愁的弧度,心情有些低落,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缝制粗糙的粗布平安符,手里轻轻摩挲着,好像这样能让他心安一些。
“唐绊,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天。”
“常家的的确确是好人,先前乱来的那两年,也是迫不得已的自污。现如今我设计,你出力,打断了常竹君一条手臂,这是我的错,是我的罪过。”
“常家没有欺压百姓,没有巧立名目聚敛财富。是唐家欺男霸女,搜刮民脂民膏。”
“乡亲们不恨常家,恨的是唐家,可我们非但没有打断唐启的手,反而打断了常竹君的手,不该是这样的。”
唐绊也低下了头,不仅仅是因为愧疚,也因为当亲眼看见一个女子,被他用流星锤硬生生砸断左臂却依旧坚决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里油然而生的佩服。
少年忽然将平安符系在了唐绊腰际,指尖掠过符面歪扭的“安”字刺绣,随后背过身去,看着远处暮色四合,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他长叹一口气,独自喃喃。
“就因为他们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