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功五年秋,永安阁一党彻底被铲除,一枝花被抓关押至大理寺死牢,风声兽骨已全部销毁,至此,闹得满城风雨的长生案彻底告破,整个神都洋溢在风雨之后的轻松热闹氛围中,街市巷坊人人都在讨论着大理寺少卿李饼的智谋双全,李家被灭却忍辱负重三年,一朝归来拔除朝堂毒瘤,维护百姓安危,这才是吾辈之楷模,国之栋梁。
大理寺上下也在这欢乐的氛围中,大摆筵席,辛苦了几个月,总算是有机会能够放松下来,大伙儿准备今夜不醉不归,只是这群热闹的人群中,却不见李饼的身影。
早间邱将军撞上一枝花手中的匕首,自戕而死,李饼哭红了眼,跟一枝花打的难解难分,众人头一次在少卿眼中看到悲痛的绝望和悔恨。
后来众人合力制服一枝花,抓获永安阁党羽之后,圣人命李饼回宫复命,从宫里回来后他就一言不发,呆坐在大堂,大伙儿让他去休息,他也毫无反应,如同丢了魂儿般。
王七拉过几人说悄悄话“少卿这样子很不对劲啊!”。
阿里巴巴立马点头道“对呀对呀!他看起来好像无所畏惧又呆若木鸡!”
大家“……”
崔倍道“毕竟邱将军刚和少卿冰释前嫌就逝去了,少卿心里是很难过的吧。”
陈拾道“恁说得对,少卿刚回神都那会儿,看到邱将军就躲避,但我看他眼中明明有千言万语,他们必定曾经关系很好吧!”
大伙儿一致点头。
孙豹摸着下巴道“那少卿现在不是应该去将军府,送邱将军最后一程吗?”
众人齐齐扭头看向李饼所在位置,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邱将军身亡后,李饼当时被巨大的悲愤激红了双眼忙于击杀一枝花,还未收拾其尸身,是邱庆之的部下为其收敛尸身,运往将军府,只是邱将军无家眷更无亲人,他的身后事便暂时由几位亲近的副将代为操持。
邱庆之虽因某些原因成为永安阁之鹰犬,手上沾血无数,手段冷酷,但在对待下属上却是充满厚爱,所有将领皆对他赤胆忠心,所以此刻本该冷清的将军府,却是人声鼎沸,这些都是他手下带过的兵,跟他从沙场里厮杀出来的过命交情,今夜来的还有曾被他解救的那帮奴兵,但是除了这些便再无他人,朝中同僚更无一人。
李饼化身白猫跃上灵堂前的一株枣树,他金色的竖瞳隐有泪水。
不多时便见一队宫中的侍卫架着一辆马车从大门外缓缓驶来,车上下来一身着黄色宫装之人走向灵堂的方向,几位副将颇感意外,齐齐出来迎接,双方互相施礼,黄衣之人开口,屋内众人齐齐下跪,似是在宣圣人口谕。
李饼知道这是在告知他们明日一早将邱庆之的遗体送往李家老宅,邱将军的身后事都交由他来处理,这也是他今日进宫后,唯一向圣人要的赏赐。
副将张威等人送走了传话的黄门侍郎后,几人面面相觑,常松书迟疑着道“这大理寺李少卿跟我们家将军很熟吗?”他们只知邱庆之当年在李家为仆,其他知之甚少,而今日邱庆之死时他们皆不在场,所以并未听到邱庆之最后的那些遗言,只道邱将军在时,平日多让他们盯着大理寺方向的动静,特别是李饼的一举一动,对方有任何状况都要第一时间汇报给他,将领们以为这是监视之举,但今日这圣召下来才开始疑惑,自家将军怕是早就和李少卿相熟,不然圣人怎会颁旨令其明日搬去李家老宅设灵堂,且后续事宜全权交由李饼负责。
“将军在时,我只知他时常关注着大理寺,一旦看到大理寺的烟花火信,便不顾一切放下手中所有事物赶过去……”吴宇阳回想着自家将军之前的行为,喃喃道。
“看来,将军和李少卿,真的是关系匪浅啊!”张威感叹道。
树上的白猫听着几人的对话,金色竖瞳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簌簌落下,砸在那结满果实的枣树上,正好有几颗碧翠的枣噼啪落下,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喵呜”张威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白猫从面前的枣树上一跃而下,它飞快跑过几人身边,嗖一下跳上邱庆之的棺椁,那棺盖还是半开的状态,棺中的人星目紧闭,鼻梁高挺,线条优美的脸部轮廓,就像一副完美的画,不知是不是在死的那一刻他终于和心底那人卸去所有伪装,此刻的邱庆之面目安详,眉头舒展,更衬得他俊美无双。
李饼看着棺中人,刚伸出猫爪准备摸一摸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却被人一把拎着后颈提了起来,他此刻猫身的模样只能急得又踢又抓。
“哪里来的野猫,还跳进了将军的棺中,冲撞了将军英灵怎么办!”张威怒道,手中力道开始加大准备当场掐死化为猫身的李饼。
“唉,别!”常松书赶紧拽住他准备下狠劲的手道“这只猫看着白净整洁,应是有人家眷养,你把它弄死了,万一主人找上门也是麻烦,还是放走吧!”
“对!咱家将军好像挺招猫喜欢的,我想起来了,将军生前便养了只橘色的豹猫,只是这猫喜欢撒野,将军貌似并不多喜欢它,还时常拿砚台砸它。”吴宇阳想起了将军生前跟猫有关的往事,说道。
此时张威手里的猫强扭着身子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张威吃痛松开了手,白猫喵呜一声跳进了棺椁,他蹲在邱庆之的胸前,眼中泪光闪闪。
张威伸手本想再抓住它的,却被吴宇阳和常松书拦下了。
“算了,将军刚逝去,我们为了一只猫在其遗体前闹腾,却是不敬,这白猫好似很喜欢……将军......”常松书话还未说完,便见白猫蜷起了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趴在邱庆之的胸前闭起了眼睛。只是让几人惊讶的是,他们看到白猫那紧闭的猫瞳中,不断流出晶莹的泪来。三人又一次面面相觑,惊异无语。
良久,灵堂中的声响减弱,那些过来吊唁的人大多都走了,只剩下了几位副将和一些跟邱庆之生前关系最好的将领。众人聚在一起,互相道着辛苦,闲聊着将军生前的事迹。
“常副将,你家夫人何时生产啊?”
“约莫要到来年开春了。”
“洗三礼时可记得叫上兄弟们和将军一起......”话还未完便住了嘴,他差点忘了,将军已不再。
众人齐齐望向堂屋正中那方棺椁。
沉默半响,有人打破寂静道“想当年那粮商裴家小姐被歹人挟持,将军机勇将其救下,裴小姐感恩之余对将军芳心暗许,日日到府外以搭救之恩想见将军,将军无奈只能派你与其周旋,却不料你们这一来二去倒是互生了情愫,喜结连理,将军这也算是半个媒人了。”
听到这里,趴在棺椁内的白猫耸了耸耳朵,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瞅了眼棺中人那俊美无双的脸。
想到这段往事,众人也不禁叹着缘分的妙不可言。
“李勇,你母亲身体可还好。”
“还算硬朗,这也得亏了将军厚爱。”说着朝室内的棺椁拱了拱手。
“没想到咱家将军武艺超群,居然还会医术,你娘那病症杏林医馆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却不成想被将军的方法治好了。”
“将军偶有提起,说是有亲近之人沉疴缠身,他闲时便读些医学典故想要从中找到治疗之法,也是无意间看到和我娘类似的病症,试上一试罢了,我也是没法了,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不成想还真有奇效。”他虽诉说着往事,但眼中还是盛满了感激之色望向棺椁。
棺内白猫抬起爪子,划拉着身下之人身上冰冷的盔甲,喵呜数声。
“去年黄河一带旱涝大灾,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圣人派去赈灾却毫无成效,当地的民怨渐盛,有大量流民组织起来涌向神都,听说圣人气的都快掀了明堂的房梁,是咱家将军自动请缨去解决这次流民事件,且立下军令状如未按时完成便自裁谢罪。”
“是啊!这烫手山芋那些个百官都微恐避之不及,只有咱家将军真正心系百姓,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
“将军只用了半年,便解决了流民和旱涝灾情问题,班师回朝那日,圣人问将军要何赏赐,他居然是要了李家老宅!众人想着许是将军现在位高权重,却不忘当年落魄之时,以此勉励自己奋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