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秋娘逃走之后,这无赖便拿秋娘父母出气,他找了人,不知道在秋娘家租的田里倒了什么毒物,不出十日,田地里的作物便全部坏死,即使全拔了重新耕种也不行,这块田彻底成了废田,种不成作物,等交粮时间到时他们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且这无赖仗着身份有恃无恐,还将两老告到了府衙,颠倒黑白的说这是秋娘爹娘朝他家田地里倒的毒物,老实本分的农人只会说着“冤枉”却是不知怎样辩驳,就这样被关押到牢里,在严刑逼供下画押认罪。
看到他们认了罪,这泼皮却对着两老人道“告诉我你们女儿在哪儿,我就饶了你们,不然你们就去死吧!”老两口气的差点昏死过去,妇人卒了一口说“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知道秋娘的下落!”说罢便撞上旁边的墙壁气绝身亡,秋娘的爹看到老伴死了发了疯似的撞向罪魁祸首,却被他身边的侍卫一刀毙命。
这样草菅人命的事儿,在这等级森严的皇城,不知几何。
秋娘躲避山中半年归来却闻听父母的死讯,悲愤交加下一口血喷了出来,她跌坐在地,双手捂脸,恸哭出声。刘氏看着她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便拉了她起来,劝她想开点“民跟官斗,咱们永远都斗不过的。”秋娘抬起通红的眼,牙齿咬得渗出血来,她不甘心,她不信这世间没有一丝清明。
她挣开了刘氏的手,蹒跚着朝皇城内走去。刘氏望着秋娘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在脚下的田地里耕作着,她小声嘟囔道“这世道,活着已是万幸,非要挣那口气干什么。”她挥着手中的锄头,一遍又一遍,就像她这机械而麻木的一生。
秋娘失魂落魄到了神都内,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却听不到,她站在繁华迷离的街头,却不知该去哪里给父母讨公道。
“哎,你走路怎么不看人呢!”忽闻身边一女声叱道。
她收回视线,看向身前,原来她精神恍惚下撞到了一位妇人,刚出声斥责她的是妇人身边的侍女。
她望着眼前的妇人,美艳端庄,衣着华贵,却是身怀六甲,她看了眼妇人的肚子才瞬间清醒有些后怕,不禁慌道“对、对不起,我刚才没看到娘子你......”
“无妨,我没事。”妇人温婉轻柔的声音似是在安慰着她。
秋娘不太敢直视这位贵气的妇人,低着头不敢说话,刚才得知父母死讯时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消失了大半,她现在无措的站在街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妇人见她低着头不回话,便欲走的,却突的瞥见秋娘那如断了线似的泪水,妇人止了步,迟疑的问道“你怎么哭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秋娘闻言,抬起泪水弥漫的脸,哀戚道“这...这世间,可还有一丝清明!”说完哭的更甚。
妇人心生怜悯,她伸出手轻拍了拍秋娘的后背软语道“自是有的,大理寺负责审判民事、刑事案件、裁决诉讼,大理寺卿为人清廉刚正,你若是与权贵结怨,便去申诉鸣冤吧。”秋娘听完,那悲痛绝望的泪眼中点燃了一丝希望。她强收着悲伤的情绪,对着妇人施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娘子提点,祈愿小郎君有贵人相守,一生福寿安康!”妇人闻言温柔的笑了笑,轻抚着还不算大挺的肚子道“借你吉言。”便跟着侍女走了。
后来就牵扯出了那件名动神都的大案“礼部侍郎草菅人命案”,圣人震怒,派当时刚上任的大理寺卿李稷彻查此案,那段时间大理寺众人忙疯了,而侍郎家三个儿子经常流连的花坊酒楼也受了牵连,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搜查、询问,历时大半年,搜集全此案所有罪证的李稷将卷宗交于圣人,自此礼部侍郎被抄家,主要之人被问斩,而位于城郊的侍郎庄园也归国家回收,感念秋娘的不畏强权和为父母伸冤的一片孝心,赠与瓦房良田与她,这件事当年一度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秋娘后来便在这里安置了下来,期间屡有人上门说媒,但她都一一婉拒,只有她知道,当年被那个畜生和他的友人们□□,早已导致她身体和心理上极大的创伤,心理上让她无法接触任何异性,而身体上则是常年的小腹腰疼之感,她知道这是因那些禽兽的行为对她身体造成的损害,日日折磨着她,在一个女孩本该是最美妙动人的桃李年华之时,陪伴她的只有身心上的折磨和容颜的衰老。
大仇得报的那年冬天很冷,呼啸的寒风卷着雪花呼呼的刮,她在屋里冷的受不了,却听到门外若有似无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她被这哭声扰的心烦意乱便披了衣物下床去看。
雪越下越大,厚厚的积雪上有一红色包裹,一个不足月的婴孩就在这襁褓里哇哇大哭,许是太冻了,他的小脸有些发紫。她抱起了嗷嗷大哭的婴孩,四下瞅了一圈,风雪迷人眼,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便回了屋,把快冻成冰棍的小人放到被窝里,又去厨房取了些柴火添到即将熄灭的火堆中,虽然依旧很冷,但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却让她独孤许久的心温暖了一分。
许是柴火燃烧后产生的热量驱散了些许寒气,婴儿哭声渐止,他紧闭着眼睛,小嘴一张一合,似是想要什么,她想着可能是饿了,便去厨房下了米,熬了一小碗粥喂给这小小的婴儿。
饿久了的婴儿闭着眼,大口的吞咽着喂入口中的食物,却因吃的太急呛到了咳个不停,秋娘虽未带过孩子,但知道婴儿喉管细胃平,喝奶都会溢出来,更别说这比奶水更粗的白粥,她抱起孩子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待咳声渐止,又继续将碗中剩下的粥喂了。
吃饱了的婴儿依旧闭着眼睛,脸色看起来红润了很多,秋娘又抱着他顺了顺,听着婴儿熟睡后清浅的呼吸声,将他放到被窝中。
往后的日子也就这么过着,秋娘拖着早已被病痛折磨的千疮百孔的身体,一天天将这小婴儿抚养长大。她为他取名“邱庆之”。“邱”取自她名字的谐音,“庆之”则表示了她对这个孩子的到来,是多么值得祝贺与庆幸的事儿,点亮了她这凄苦的一生。
秋娘忆到此处时,小邱庆之也端着刚才熬好的药汁进来,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才喂到秋娘口中,秋娘目光慈爱的看着他,眼中有不舍、有恍惚、还有深深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