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动,战马嘶风,行人躲避三舍,上百位精锐的骑兵们从城外飞奔而来,劲风裹挟着冷意穿透了大街小巷。
哒哒踏响的马蹄,手中出鞘的利剑,以及城池上空那一轮高悬紫月,它们不含一丝生气,皆是这场即将到来的屠杀的见证者。
灰带地界。
暗室外的走廊响起脚步声,愈来愈近,紧接着,一只手推开厚重地石门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女人踏入屋内,上半张脸掩在阴暗中。
“小星,线人给的消息准确无误,上头的血老虎果然被逼急,又放他的狗出栏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到我们这。”
女孩在烛火下把玩着手中的器物,语气漫不经心,“这次是谁?带了多少人?”
“双刀恩伯斯。由他率领的一支三百零五人的分队。”
“嗯。”沉吟着,她抬起头来,那是一双没有瞳仁的灰白色眼睛,仿若被宰杀后的死羊眼,冰冷,僵直,在黯淡地火光中显得那样恐怖。
“下面的事情安排好了吧。”
被那双眼盯住,女人顿觉后背寒凉,双肩不自然的耸了起来,继续道,“嗯,我们的人已经全部转移到了新据点,现在就等他们进来,然后关门打狗。”
“那个炼药师怎么处置的?”
“关在了新据点的水牢里,喂给他的药全被吐了,又打了他几天,但还是不愿把药方说出来,当真是钉嘴铁舌。”
昭星双手交握,食指相对,认真思虑一番,才道,“他之前练的那些药也够用了。再关他几天,若还是如此,就剁了拉到园圃当养料。”
“好。”虹溪毫不意外对方做出的决策,点点头,“那么我就先走了,调动毒卫的事就交给你办。”
话毕,她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铁令,用力抛过去,“待会姜成会带毒卫来这边,切记,你一定要把它带在身上,待计划开始,他便会通过这东西来寻你。”
“不过你行事还是低调点,我们现在不宜暴露在明面,有机会的话,就留个证据嫁祸在其他帮派的人身上。”
昭星探手接住,称好,她自然是明白此次任务的凶险。
隐忍不发的计划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能展示底牌之一,她自然兴奋无比,没有丝毫畏惧,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听那些人被毒卫啃食时凄厉的惨叫了。
女孩笑的病态,残忍,令人不寒而栗,虹溪像是习惯了,面无表情的走出去,关起石门。
……
这褚呈江不是受伤了?她这才没一会看住就找不到人了。
走出巷口,女人脸上完全没了耐心,冷眼扫视着周围,趁着四下无人,掌心微动,装着神血的玉瓶出现在她手里,随即注入魂力。
小小的一滴金乌神血被激活,它不断翻涌,扑腾着,从剧烈摇晃的瓶身就能看出这血液的主人血脉有多尊贵了。
指引很快给出,并通过魂力反馈给女人。幸得褚呈江曾吸收过三足金乌的精血,神魂留下了特殊印记,否则这法子根本用不了。
“…………”
“跟丢了吗?”叶泠泠冷不丁开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
乌清绫心头一沉,不动声色地收起玉瓶,转身看着少女,笑意嫣然,但话语间隐隐含着敌意,“你怎么也来了。”
“这地方不安全,怕你们出事。”
“你是担心褚呈江吧。”乌清绫下巴轻抬,焰金色兽瞳里闪烁微光,看向叶泠泠的视线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睥睨之意。
叶泠泠深蓝双眼总是低垂着,眼底是黑黝黝的,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没有任何波澜,任谁也猜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嗯,她受伤了。身为朋友,我想去帮帮忙。”
“好意心领了,可你是辅助系魂师,战斗对你来说还是太艰难了,所以……”
女人唇角微扬,笑得傲慢又轻蔑,“这就不劳你费心,身为她最亲近的人,我会好生照料、保护她的。”
言外之意表达的很明确,若再插手她们之间的事,就是叶泠泠不识趣了。
“好。那你们万事小心…”她柔声道。
话还未落,面前的女人就不见了,如一缕青烟,消散得没有任何踪影。
紫月之下,少女独立于孤寂无人的街道,眺望着远处红光映天,一袭淡雅云衫衬得她身姿纤妙,稍有些宽大的袖摆在轻风下微微荡漾着。
抬起手,看着掌心掐出的痕迹,上面青白交错,正如她不甘于此的心,她目光深幽,低喃,“真不知道她发现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还记得再见乌清绫的那日,是褚呈江受伤昏迷的第二天。
她取了药膏回房,看见出门时明明关紧的大门竟开着,一个女人凭空出现在褚呈江床边,那人很眼熟,仅一个背影就能看出对方的倾国绝色。
是乌清绫,她两年前曾在天斗皇家学院见过,想来是特地寻褚呈江的,可对方那模样却有些怪异。
自觉放缓了脚步,透过窗,叶泠泠看见了女人手中莹光剔透的东西,那居然是一柄水晶匕首,她眼中一瞬间寒意升腾,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什么人在那!”
就在叶泠泠闯入的瞬间,女人立即变换了神色,她手指颤抖着,轻轻抚摸上褚呈江唯一没染上血的额头,眼含泪光,凝望着床上的人久久说不出话。
“……”
“你是…乌清绫?”叶泠泠微蹙着秀眉,仔细打量了一番女人,以及搜寻着她刚才看见的凶器。
“你怎么到这的?”
“我是追踪到褚呈江的气息在这个地方,所以才擅自闯入了这里。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太担心她了。”
女人贝齿轻咬红唇,眼里含着水雾,面上表情真挚,不似虚情假意,在眼泪的配合下,看上去更加让人怜惜。
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叶泠泠很快整理好情绪,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点点头,然后把药膏放到桌子上,“没事,你在这坐了很久了吗?”
“不,我才刚到这。”乌清绫始终侧着脸,从没有把目光从心上人身上移开过,那副含情脉脉的模样,真是看的令人牙酸。
叶泠泠看女人红了眼眶,宽慰道,“别太担心,她还活着,是因为伤势太重才导致的昏迷,再照料几日就无大碍。”
本来进入下界她的等级就被压制,现在又呆在这连魂技都使不出的鬼地方,再等这人好全,她可就真没有把握去完成刺杀任务了。
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海棠宗所处的这方地带,居然还留有一丝修罗神和罗刹神的气息。
笼罩范围不大,但足以探查到她身上太阳神的烙印了,一旦在这里使用魂力,就必定会被这两个神祇的信徒察觉。
到时候硬碰硬,是绝对落不到一点好处的,也绝对不会是她想要的结果。
“阿江受苦了。”
这么说着,女人抚摸褚呈江发顶的手停下,转过头道,“这几日也多谢你照料阿江了,现在我想带着她离开,去外界,给她更好的治疗。”
“不行。”
叶泠泠打断她,表情严肃,“褚呈江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静养,现在还属于昏迷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更何况这个地方也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乌清绫面色一僵,直视对方,“你什么意思?我想带走她还需要你的同意?”
“没有。杀戮之都不同于别的地方,硬闯是闯不出去的,你想要光明正大的出去,就要通过杀戮之王的考验,连胜一百场,然后走地狱路。”
“杀戮之王有多强?”
叶泠泠语气郑重,“极限斗罗,在杀戮领域内实力更强。”
拥有这种实力的显然是神位传承者,说不定还会遭到暗手,可无论是修罗神还是罗刹神的传承者,她都无法与之抗衡。
女人深思许久,只道,“那就等她醒了再说。”
叶泠泠微蹙起眉,有意无意的试探问道,“嗯。我现在要给褚呈江换药了,不过她身上全都是血洞,比较难看,你要留下来帮忙吗?”
“……好吧。”
随即,少女取来药箱,拿着剪刀一点点剪开褚呈江身上的绷带,血也正从她破碎的皮肤上渗出来,密密麻麻如针眼的血洞看上去令人头晕目眩,甚至无法呼吸。
粘着碎肉和皮肤的绷带被丢到她手里,乌清绫脸唰下黑了,她眼里的嫌弃和厌恶简直要凝成实质,“怎么会这么麻烦,就不能不换吗?”
“不换伤口永远好不了,既然受不了,那你就先出去。”叶泠泠这么说着,正在往伤口处抹药膏手中顿了顿,微微斜着眸看去。
果不其然,她这话刚一落下,女人就把染血的绷带丢到了地上,黑着脸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生怕有人将她喊回去。
表情和言语或许能伪装出来,但下意识的举动是不会骗人的。
难怪她连对褚呈江身上伤势怎么来的都不问,就急匆匆的要带着人离开,肯定是有别的目的,说不准……
叶泠泠摸到了褚呈江的胸口。
有新伤!切口很锋利,也很深,少说也是捅进去了四五公分。
这女人有问题,她果然不是乌清绫。两人之间的差别太大了,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就算长得一模一样,也会有破绽露出。
看她先前的举动,显然是受人指使要杀褚呈江,只是被自己撞破才没能得逞。看她那不死心的模样,肯定会找机会再下杀手。
思绪回笼。
叶泠泠想起那女人倨傲的神情,不由得嗤笑,“明明长的是同一张脸,但这女人用起来却实在刻薄。”
“不过这倒是给了我新的启发,比起改头换面,或许移花接木会更好呢…”
——
双城交界之处,火光冲天,士兵们高举火把,乘骑的骏马高扬着头颅,火势如燎原般势不可挡地从四周蔓延到了所有建筑物上。
上百名骑兵将这一带的出口都拦住,堵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执法者身着黑甲,腰间挂着两柄细长的弯刀,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
“你们都把眼睛睁大了,别给我放走任何一个反叛者。违者,格杀勿论。”
“是!!!”众士兵齐声应答。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披着不知道哪捡来的湿斗篷,踮着脚鬼鬼祟祟的钻进了火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