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成鸡无论是味道还是肉感,都下降了不少,没办法满足容瑾自己和餐厅里老饕客们的舌头,他采买的是竹黎走地鸡、山里跑山鸡……一只长成的鸡两三百,味道和速成鸡比是好了不少,但不知道为何就是少了股幼时味道,始终是容瑾心中的缺憾。
现在他知道了,变的不是鸡的味道,是心境啊。
要不是身体虚、肠胃弱,鸡汤上面那层晶莹透亮的黄色油脂,容瑾一定不会撇掉!
喝了一口鸡汤,容瑾满足地微闭上眼睛。
“舒服啊。”
煮好后的鸡汤撒上细盐,就是如此美味~
啃着鸡腿的冬子不住点头,“好吃好吃。”
在厨房的,多少都分到了鸡汤和鸡肉,要不是情况不对,真的是每个人都要喜笑颜开了。
吃饱喝足,容瑾再次溜溜达达从厨房走回他所在的菡萏院。
“冬子,我觉得自己好了不少。”
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容瑾说。
冬子睡在脚踏上守夜,“是的呀,郎君,晚上回来你都没怎么让我扶,差不多是自己走回来的,好不少了。”
“就是走回来出了一身虚汗,还是要养养。”
“肯定的啦,郎君,毕竟小病一场。”
容瑾翻了个身,够着脑袋看了一眼躺在脚踏上的冬子。
睡的这张床是他在博物馆里才见过的千工床,一个床就相当于一个小房间,脚踏也大,冬子铺了床被子又盖了一床,五月的天气不会太冷,更大的千工床里头是床,外面还有专为值夜的丫头准备的小卧榻。
让这么大的孩子睡地上值夜,作为现代人的容瑾做不出来,几次开口让冬子回去睡,他不需要人守着睡觉,但拗不过冬子,冬子说了,等郎君大好了他就不值夜了,现在可不大放心郎君一个人睡,晚上要吃的喝的尽管开口。
容瑾躺了回去,不一会儿旁边就传来了冬子小小的鼾声。
年轻的身体就是好,沾枕头就睡。
他脑子里思绪多多,一会儿想着穿越了,以后日子咋过;一会儿又想着黎家少爷,想怎么和他开口。
想着想着,容瑾也睡着了。
···
一身素淡的黎未从母亲院子里出来,站在月洞门外,两侧修剪得宜的月季花在风中摇曳生姿,碗口大的花被灯笼里晕黄的光照着依旧不减明艳。
大概是心境不同,以前他觉得树好看、花好看、院子好看、夜色也是美极了,而现在,黎未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母亲吃不下饭,他忧心;得味楼重开三天,生意萧条,他忧心……太多的事情压在这个十七岁小哥儿的肩头,失去父亲的悲伤好像就那么茫茫然然过去了。
看到院中梧桐树下的秋千,黎未愣了好久。
“少爷。”春夏小声地喊着。
黎未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擦了擦眼泪,走到了秋千旁边扶着上面的绳索,耳边似传来了父亲殷殷暖语。
“爹爹的小哥儿长大了,爹都推不动你了。”
“怎么办啊,爹的小猪竟然要嫁人的年纪了,爹真是舍不得。”
“爹会给小猪找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儿,让他疼你爱你,他要是对你不好,爹就打断他的腿。”
坐在秋千上,黎未惨淡地笑了,“容家那人怎么样了?”
春夏忧心地看了一眼少爷,“大概是容家大郎说了什么让他想通了,容大郎走后,郎君就愿意吃饭,还连着两天去了小厨房,也愿意进了荤菜。”
黎未淡淡地点头,不过三个月,他就清减了不少,下巴都变尖了,容貌更显,却淡得有些尖锐,他小小年纪又身为哥儿,掌一个家、管一个酒楼,真的很难。
“今天郎君在小厨房里待了大半天,和几位管事妈妈拉家常,打听府里面的事情,几位妈妈都是知道分寸的,就说了该说的。”
春夏待在府里,跟在管家身边学习理事,府里面发生的事情不说桩桩件件都知道,但也大差不差。
“我下午的时候和黎叔也去过小厨房,没进去打扰,就在外面看了会儿,听郎君说说话。”
黎未因为疲累木木的表情动了动,有了点兴趣,“怎么样?”
“黎叔都称赞郎君说话做事极有条理,他虽然在套话,但不会让人觉得肚里藏奸,给人感觉很舒适,就愿意和他聊下去,黎叔待了会儿就说郎君不会是个甘为人下的,给他机会,迟早能够高飞。”
“黎叔少小就跟着父亲打拼,有三十多年了,他看人准,容家郎君那就不是个池中物。”黎未蹙眉,和媒婆说的完全不一样,媒婆说了,容家二郎目下无尘、气量小,待人处事皆带着读书人的清贵和傲慢,那种人,是走不进厨房,更别说和下人打成一片问东问西了。
黎未捏了捏眉间,脑子里想得太多,实在是头疼。
“先看着吧,总之入赘我们黎家,就不会亏待了他。”
黎未做事做人有底线,他找个病秧子入赘,是要他自然病死的,不是受到黎家亏待逼死的。
后者,他的目的达成了他也不会心安。
春夏张张嘴。
“要说什么?”
“少爷啊,我瞅着郎君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了,和刚进府时的短命相完全不一样,现在瞅着特别能活,他要是死不了咋办?”
黎未呆住,这,他没想过啊。
“那怎么办?”黎未喃喃自语,那是自己完全没有想过的未来。
···
身体稍微好点,那镶在灵魂里的生物钟就该死作祟了,容瑾卯时也就是约莫六点多钟就醒了,他一有动静,睡在脚踏上值夜的冬子就翻身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卷了铺盖出去,估计是去准备洗漱用品和朝食了。
容瑾砸吧嘴巴,实在是不想喝粥。
他上辈子其实很少喝粥,清粥寡淡,咸粥失了米香,甜粥又粘稠,他喜欢早晨吃各种包子、烧麦、面包等配咖啡,双倍萃取的冰拿铁,一喝一个不吱声,当然,这些都是他在小区里空腹跑步五公里后的标配。
现在别想咖啡了,晨练等着身体养好再说吧。
冬子再进来,容瑾就掀开被子爬起来说,“冬子,今天不要喝粥。”
“郎君想吃什么?”
“有什么啊?”
冬子皱眉想了半天,干巴地说:“粥。”
容瑾笑了,“早晨我能去厨房吧,我想弄点韭菜鸡蛋的馅饼配粥吃。”
“可以啊,我和刘妈妈说一声让她做。”
“我手痒了,想自己做。”
冬子当然是听郎君的,轻快地应了,“可以呀。”
冬子提前让院外的小子去小厨房支应了一声,等容瑾洗漱完走到厨房,东西都是备好的。
黎家是干酒楼的,招的赘婿喜欢做饭这件事,刘妈妈很乐见其成,还觉得理所当然,晚上家去和家里那口子说了,觉得郎君不仅人长得好、又和气,对吃的也有研究,不愧是少爷找的赘婿。
台面上放了面和韭菜、鸡蛋,容瑾想做韭菜鸡蛋馅儿的软馅饼,这个饼的含水量大,一碗面一碗水的那种,新手很难掌握,往往做成了烂面糊糊,但在容瑾手里,那面和开后里面面筋张开,就和活物一样跟着容瑾拿着的筷子来,想怎么团就怎么团。
面弄好后放在一边醒,会更有筋性。
容瑾去拿旁边的韭菜,发现刘妈妈已经把韭菜切了,鸡蛋打散后放进油锅做成了鸡蛋碎。
容瑾笑着把两样东西和在一起,放了盐调味,可惜了现在调味料少,没有味精鸡粉之类的,不然味道更好点,只能够借新鲜韭菜本身之鲜、鸡蛋之鲜、芝麻油之鲜了。
芝麻油既能够提鲜,又起到了给韭菜碎锁水的作用。
包在软面团里,软塌塌的面团按进油锅,不过须臾,一张软面馅饼就做好了。
“吃一个。”容瑾招呼着刘妈妈和冬子吃上。
冬子想吃,吞咽着口水去看刘妈妈,不敢造次的。
刘妈妈双手搓着围裙,推拒着说:“那怎么行,哪有郎君做饭,下人吃的道理。”
“妈妈吃吧,就当帮我试菜,黎老爷在世的时候肯定也找了不少人试菜的吧。”
刘妈妈:“那还真是,老爷只要想出一道新菜,我们也跟着享口福。”
不再推辞,刘妈妈和冬子一人一半。
馅饼很软,馅料很香,特别是用油煎的,把韭菜的鲜味都给逼出来似的。
“这个饼太软了!” 刘妈妈揉着手上的饼,惊讶得不可思议。
她完全没法想象,这饼是刚才那坨烂面做出来的,她都打算好了,郎君做不出饼她就用那面做面疙瘩,总之不会浪费粮食。
没料到,竟然真的做了出来,比她吃过的任何一款馅饼都要柔软。
“郎君,你这一手绝了。”
容瑾笑而不语,这哪跟哪的,也就是打了个信息差,南人不擅长做面食,现在更比不上信息爆炸的时代,想吃什么网上搜搜菜谱也能够做出个七七八八,现在是一张方子便是一个传家宝。
一连做了十五六张,把刘妈妈给准备的面和馅料做完了,容瑾才吃了一口,他说:“有粉条就好了。”
“粉条?”刘妈妈听到了。
“妈妈,东洲府有土豆和红薯吗?”容瑾不太抱希望,他记得这些东西传入华夏都是明朝的事儿,所以这些作物又有个带番的名字。
可大齐又不是他熟知的任何一个朝代。
别说朝代了,他熟知的世界没有哥儿啊。
刘妈妈想了想,“郎君说的可是番芋、番薯?”
容瑾惊呆,“真的有?”
“郎君忘了吗,朝廷去年张榜,招农人试种番芋和番薯,给愿意种的庄子农家分派了种子和种植方法啊,咱黎家的庄子上也有种,我听送菜的庄子管事说,倒是很容易种活,但个头很小,跟一串葡萄似的,老爷就让做了一些尝尝味道,其它留种今年再种,还让庄户们找找种植的方法。”
容瑾收起了惊呆的下巴,这里的确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世界了,但同时高兴了起来,有土豆和地瓜,证明大齐作物更加丰富,做菜的局限就小了不少。
“郎君要吗?厨房里还有一些晒干的片。”
容瑾笑呵呵地说:“不用不用,我就好奇问问。对了,冬子啊,我让你留意的呢?”
冬子擦擦嘴,“郎君你等等,我去问问。”
噔噔噔出去,又哒哒哒很快回来,冬子说:“郎君,少爷还没出门,不过……”
“不过什么?”
“族里面又有人来了,大清早的,真是找事儿。”
刘妈妈皱了眉,“谁啊,大清早的来找晦气。”
“隔房的一个堂哥。”
容瑾拿起了食盒,里面装了他做的饼,“在哪里,前院花厅吗?我去看看。”
刘妈妈想了想没阻止,有个人帮着少爷,应该好点吧。
就是……
刘妈妈看着郎君窄窄的身板,心里面不由得忧心起来他顶得住族里面那些庄稼汉一拳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