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脸恨铁不成钢:“你一个女生去刑警队干什么?竟然还想去外勤组?”
“你知不知道刑警队外勤组那帮老油条,最讨厌我们给他们添麻烦。就算你拼命挤进刑警队,肯定也是进去端茶送水,他们根本不可能带你出外勤。”
“女性体能天生不如男性,且不说你去一线执勤,体能是否能跟上……就说刑警队经常通宵蹲点,三五天蹲野外草垛,家常便饭。”
陈姐苦口婆心:“即便你能接受,天天吃干粮,矿泉水。可你能接受犯罪分子打架袭/胸,性/骚/扰?”
“万一要是动刀枪破相了你该怎么办?蹲点围堵你来大姨妈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你主办案件时,怀孕生产了该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一旦错过时间,犯人早已逃之夭夭。如果你将案子推给其他人,其他同事手里的案子该怎么办?”
陈姐皱眉:“别说咱们局里领导不愿意将女警放在刑警队,连刑警队外勤组那帮男同事,也没人想要个女搭档。”
“你别看咱们局这次和你一起入职的新人里……那个叫夏钰阳的小子,一上班就进了刑警队,可你想进去还真没那么容易。”陈姐摇摇头,一点也不看好鹿软软的想法。
虽然面前小姑娘和那姓夏的小子一样,毕业于同一所警校,同样都是刑事侦察专业的大学生。
但女生想进入刑警队,还真没那么简单。
女生想要进入刑警队一线岗位,对女生是个考验,但对其他男同事来说……
也是。
“………”鹿软软抿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陈姐说的这些她都知道,这也是前两次局长拒绝她调岗的理由。
可她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同校隔壁班同学能调去刑警队,她不行?
以前在警校体能格斗课她那次不是班级第一?
昨天她拿到驳回申请后,足足想了一晚上,辗转反侧,连出警都在想,直到凌晨四点多她才迷迷糊糊陷入梦境。
如今醒来,仍旧满心不甘。
水蜜桃味的牙膏明明带着甜甜的桃香,可鹿软软舌尖,全是黄连的苦。
“唉,咱们隔壁城北分局刑警队,前些年有个女警也是外勤组。但她连续两次怀孕流产……直到前年从外勤组调去内勤组,这才安全度过怀孕期。”
陈姐叹了口气,拍了拍鹿软软肩膀安慰道:“小鹿,我也知道你刚从警校毕业,像你这样的大学生,基本都有个刑警梦。但陈姐觉得有些现实问题,你还是得好好考虑。”
陈姐唏嘘,神情严肃:“毕竟——刑警队那份工作太艰苦,很多男同事都扛不住,更别提女同事。”
“………”
鹿软软作为警校毕业生,自然知道陈姐并没有夸大其词。
但让她就这么放弃,显然也不可能。
鹿软软松开微抿的唇角,笑了笑,假装不在意道:“陈姐,我知道女刑警不容易……但我还是想试试。”
“说不定,我就是那个例外呢?”鹿软软扬起小脸,笑容灿烂。
她抬起胳膊,故意比划了两下胳膊上微微隆起的肌肉:“我可是从十岁起就开始训练散打格斗,发誓要当警察的女人。”
“行吧……”陈姐无奈叹口气。
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撞南墙不回头。等撞了头,就知道刑警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陈姐碎碎念着:“要我说,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就不应该读警校。现在警校高考分数线,女生比男生要高出四五十分,有这么高的分数,选其他专业不好吗?我就想我女儿能够当个公务员,医生,再不济老师也挺好。同样工作稳定,受人尊重,也没这么危险。我女儿也跟我说她打算考口腔科,当个牙医,既能赚钱也不算累人。”
陈姐女儿现在高二,马上就要进入高三阶段,说到女儿,她脸上笑容明显更深几分。
陈姐挑眉,看着对面鹿软软白白嫩嫩的小拳头和那纤细的手臂,话锋一转调侃道:“不过,你这细胳膊细腿,真要去了刑警队,我猜你这小身板最多也就能坚持半年……搞不好犯罪分子一拳下去,你能哭好久。毕竟人家那手臂,看着比你大腿还粗。”
“那不能,我怎么可能那么菜?我至少也能坚持个十年吧?再说了那些家伙和我打架,谁哭还不一定呢~”鹿软软笑眯眯,放好牙刷毛巾,准备和陈姐再调侃两句,手机屏幕却忽然弹出一条飞星消息。
消息出现在手机最顶层,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鹿软软低头,看向手机。
【舅妈:软软,你爸这个月月底回来吗?这两天我和你舅都没能联系上他,你要是联系到了就问问,到时候去小淮山,我好提前准备祭品。】
【舅妈:另外,软软也要记得月底提前请假哦。】
小淮山,桐州市有名的公墓之一。
十三年前,母亲骨灰盒埋在了那。
三年前,外公骨灰盒也被放在了那。
鹿父作为地质勘探者,常年混迹在深山老林沙漠戈壁,因此经常接不到家人的联系电话。
作为父女,鹿友国每个月总会打电话和她联系几次。
很多时候,为了避免错过信息,舅舅舅妈他们更喜欢让她联系父亲。
鹿软软垂眸,握着手机。
母亲去世后,她被工作繁忙的父亲寄养在了外婆家,直到现在外婆家还有她的床。
但也正因如此,她更清楚外婆对她和父亲的冷淡与矛盾,还有舅舅舅妈的小心翼翼。
母亲死亡,让两个家庭之间的裂痕隔阂,深可见骨。
鹿软软眼底闪过一抹暗淡。
她紧了紧指尖,飞快敲击手机界面,用欢快的语气,不动声色回复道。
【林中有鹿:好呀~~!舅妈我会及时联系我爸~回头咱们月底见~乖巧开心大狗狗.jpg。^-^】
十三年前,五月三十一号那天傍晚,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母亲从学校下班后,在回家路上出了车祸,肇事司机当场逃逸,由于当年车祸路段没有监控,对方至今逍遥法外。
鹿软软鼻尖有点泛酸,握住手机的手指肌肉紧绷。
听人说,那一夜,街边雨水都是红色。
母亲为了自救,硬生生用折断的手臂从车祸点,向前爬行了两三米,只因车祸导致手机被甩飞到了远处的草丛里。
奈何母亲伤势太重,救护车还没到已失血过多……
不治而亡。
阵阵疼痛从胸腔传来,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揪住了鹿软软的心,心头发闷。
鹿软软低头眼神暗淡。
倘若不是她想要一份六一儿童节的礼物。
母亲又念着她先前掉入冰湖吃了苦,想补偿她。
母亲那天也不会下班后,刻意绕远路给她去买那枚心心念念的糖果发卡。
痛苦,懊悔,恨意相互纠缠。
鼻尖泛起阵阵酸涩,就连双眸也酸涩起来。
鹿软软至今记得——
十三年前那天晚上,她满脸泪痕手足无措站在急诊科前,听见医生和父亲说……‘但凡早十五分钟,患者也许便能救回。’的遗憾表情,还有父亲外婆他们趴在病床旁痛哭流涕的模样。
鹿软软下意识摸了摸衣兜里红色的糖果发卡……
她想当刑警不为别的,就想翻出刑警大队独立档案室里的那份卷宗!
她要抓住肇事司机,问问他……当初为什么要逃逸?!
即便不想负责……难道就不能打个120再走吗?!
女孩乌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遮去眼底翻腾的雾气。
但凡肇事司机能及时叫来救护车,母亲也许就不会死……
但凡当初她能厉害点,打赢那两名男生,她也不会跌入冰湖,惹母亲愧疚绕远路帮她买儿童节礼物……
按照警局规矩。
普通治安警察无权调阅刑警队档案室的刑事卷宗,警局工作人员更需要主动避开和亲属有关的案件。
在受害者家属不能查阅案卷,治安警察无权调阅卷宗的情况下。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成为一名刑警,悄悄拿到卷宗后,暗中调查出那名肇事司机,抓住对方。
……即便事后被警局处分,丢掉工作,她也在所不惜。
鹿软软死死抿唇。
——无论如何,她这辈子一定要亲手抓住那个肇事司机。
忽然。
办公桌上,黑色警务专用通讯设备发出一阵嗡鸣将鹿软软拉回现实。
“叮咚——您有一条新警情,请及时处理。”
“——东风路松苑小区A180栋有人报警,一楼花园区域有两名男性正在斗殴,现场较为混乱,请及时处理。”
鹿软软:“!!”
通信设备闪烁着亮光。
鹿软软飞快穿好警服,化作蓝色闪电飞快向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