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声音瞬间拉高,罗兰原本还算好听的声音变得刺耳,徐轻音把手机挪远了一点,期间还不忘重复一声“是的”。
“你这段时间忙什么了?就搬家?搬家也不能搬那么久吧?我还以为你最起码会提前关注一下,甚至想着你多少已经画出初稿了,你现在跟我说‘尽快准备’?合着你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做?”
罗兰一连串的问话狂砸过来,徐轻音甚至一瞬间怔愣了一下。
如果不是隔着手机屏幕,徐轻音甚至能想象得到,罗兰指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暴躁模样。
“我确实没有时间。”她出声解释。
对方那股劲儿褪去后也恢复了平静,最终还反过来安慰起她来。
徐轻音一时间无奈又好笑,她叫罗兰不用担心,对方还想再说,貌似被旁人催着去忙了。
电话就此挂断,徐轻音重新倒回床上。
明明今天什么都没做,但她倒下后深深叹了口气,莫名有种过度劳累的感受。
哪怕她不吃不喝不睡地赶工,总共也仅有一天一夜的样子。
徐轻音不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成稿,更别说能画出得到加利亚和罗兰那种优秀设计师青睐的作品。
她是对自己有过这种信心,却完全不是也无法是现在。
事已至此,也只能努力死马当活马医了。
*
那天过后,徐轻音确实努力了一天一夜。
为了成稿,除了没有不吃不喝以外,她可以说是“不睡”了,零星合眼的时光,也只是太过犯困打了一下瞌睡。
可徐轻音在最后一晚认清了现实。
甚至是称得上有些残酷的现实。
她不仅完全无法完成成稿,她甚至连初稿都无从下手,这期间她孤坐在书房,昼夜不分的画。纸团揉了一个又一个,废稿丢了一张又一张。
徐轻音真的完全无法下笔,她甚至想过联系一下罗兰,看看能不能从中习得一点解决现状的经验,可每每手指刚碰上手机时,徐轻音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次设计大赛的主题简约得不能再简约,要求围绕一个“爱”字进行服装设计。
这本就是个抽象的主题,对徐轻音而言更加抽象了。
“爱”?
爱是什么东西。
父爱?母爱?甚至是爱情?
前两者徐轻音就已无法下笔。
她的父母双双离世了,还是在同一天死的,那天她接到医院电话赶去的医院太平间。
她当时甚至毫无顾忌地谩骂了对方几句。
在她还没真正出现在医院之前,在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告诉她她的父母双亡之时。
徐轻音无法接受。
迄今都无法接受。
握着彩铅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手掌紧紧蜷缩到充血,铅芯一瞬间折断,洁白一片的纸面被生生戳穿一个窟窿。
徐轻音握笔的手指发抖,彩铅从掌心滑落,一路滚到桌下,滚到她的椅子下方。
她难以自抑地抬起双手,愤恨与悲痛交织,头部倾颓,十指随之尽数穿入发间,指节躬起,血色减淡,隐约泛白。
徐轻音咬牙受着这股突然翻涌的情绪撕扯。
不是梦,也不是骗子。
一切都是真的。
即使梦境中她依旧家庭美满备受父母疼爱,可梦境总是好坏参半,她亦总有夜半惊醒难以入眠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
她的父母早就死了,连尸体都已经送去火化成灰,她不仅亲眼目睹了两人冰冷的尸体,也亲眼目睹了两人的骨灰。
爱。
上哪儿去找,她找不到了。
爱情呢。
她已经结过婚了,也离过婚了,和裴观仪。
她跟裴观仪那种死板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产生爱情。只有恨,她只有恨。
她恨裴观仪的父母,恨裴家的人。
除了裴爷爷。
她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或许她该连裴爷爷也一起恨的,因为他的亲儿子和儿媳害死了她的亲生父母。
就是因为她的父母双双离世,她才会面临后面发生的一切。
甚至不得已跟裴观仪结婚。
她该连同裴爷爷一起恨的,像憎恨其他裴家人一样的。
徐轻音伏着身体哽咽。
头顶的吊灯炽白亮眼,桌面平摊的白纸被泪滴晕染。
她还是无法参加这次设计大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