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煦看着他没吱声。
方景宏就知道是疼的,他习惯性掩藏痛苦,习惯性将苦楚藏在心里不露痕迹,就在他以为他不会理的时候,薛煦开了口:“疼。”
不久前在崖壁下,薛煦也说过疼,但他那时只当他是迷糊的回应,但此刻他这一声“疼”,似是敞开心扉,接纳外人进入他的生活,也像是建立起的一种信任。
“你坐一会儿,我去拿粥,吃完睡一觉就好了。”方景宏说道,脸上是难掩的兴奋。
“我去拿。”风津识相地拿来粥,等在一边看着方景宏一勺勺将粥喂完,又赶紧接过碗。
“三,三师兄,对不起,”风津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看方景宏说道,“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方景宏皱眉看向他:“什么话?”
“我……就是……就是……”风津喏喏半天没说出来,他不大敢将那些话再重说一遍,公子听到一定会赶他走的。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错,”薛煦对方景宏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问了,对着风津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你去休息吧。”
风津站着没动,手指抠着碗底。
他之前是怨恨薛煦冷血,但今天差点害死了他,此刻内心还是倍感自责的。
“去休息吧。”方景宏说道。
风津抬起头,看到薛煦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这才走了出去。
薛煦躺好,说道:“你也去休息吧。”
“等你睡着我再走。”
这句话方景宏以前说过,可薛煦已经从风津那里得知方景宏从来都没有走。
此刻薛煦心里暖暖的,躲在暗处久了,终于可以卸下硬邦邦的面具。
他往里挪了挪:“上来。”
方景宏好像没听明白,只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没回过神。
薛煦轻轻一笑,掀开被子一角,没有说话。
方景宏犹豫片刻,脱了外衫与鞋子,小心翼翼躺在外侧,不敢碰到薛煦。
薛煦又给他匀了些被子,并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只是闻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觉得很是安心,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他的体温一直偏低,被窝也是常年到头暖不热,他早已习惯这种状态。
此刻方景宏在身侧,一股热乎的气息传来,睡得迷糊的薛煦只觉得温暖,便不自觉靠了过去。
方景宏碰到他,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悄悄伸手摸了摸,温度只能算温,称不上热,不知道薛煦是温度一直低,还是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这样。
他侧过身,伸手环住薛煦,将被角往下压了压。
薛煦睡的昏沉,恍惚中往他怀里又靠近了些,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含糊不清地说道:“冷。”
方景宏干脆将他搂进怀里,看着他跟只小猫一般乖巧可怜,跟平时淡漠的人大相径庭,不禁觉得好笑又心疼。
好笑的是他小小年纪,总是摆出一副大人般的沉着面孔;心疼的是他本该无忧无虑的生活,却遭受了那么多磨难。
“以后哪里不舒服了都说出来好吗?”方景宏说道。
薛煦呼吸平稳,并没有醒。
方景宏抱着怀里的人,伸手轻轻摸了摸他苍白的脸颊,无奈地说道:“子安,不要喜欢大师兄好不好?”
薛煦睡着的,没听见,自然也不会理他。
昏暗的灯光下,方景宏叹了口气。
次日一早,薛煦醒来身侧已没了人影,不过被窝却是热的,比以往都热,他闭眼缓了一会儿才坐起身。
“醒了?”梁蘅正巧推门进来,过去给他号了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煦摇了摇头,以往每次生病,他都浑身酸疼无力,这次症状减轻了不少。
“先去吃点东西。”
“二师兄呢?”
梁蘅见他主动问起方景宏,忍不住打量了他须臾,说道:“有一味药材没了,承明下山买药去了。”
薛煦了然。
接近晌午时分,方景宏才一手端着药,一手抱着个盒子出现。
薛煦看到他,露出个浅浅地笑来,接过药,几口喝完。
方景宏拿出一颗糖送到他面前,薛煦没有像以前那样接过自己吃,而是张着嘴等他喂。
方景宏笑着将糖喂到他口中,忍不住在他鼻子上刮了一下,轻碰着他裤腿的衣服问:“腿还疼不疼?我给你上药?”
“好。”薛煦将裤腿挽了上去,露出两片青紫来,这是昨日摔在石头上磕的。
方景宏拿过桌上昨日放在那里的小药瓶,倒出些药膏,在手里搓热了,轻轻给他揉着腿。
“你给我换的衣服?”
这句话简直是明知故问,是方景宏带他回来的,肯定是他换的衣服了,但薛煦就是鬼使神差想确认一番。
“是,”方景宏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仓促地低下头继续给他揉腿,说道,“昨日回来有些晚了,没惊扰大师兄,就我给你换的。”
薛煦没明白为什么要提到大师兄,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薛煦说道,想了想试探性问道,“为什么对我好?”
方景宏更不敢看他眼睛了,擦药的手不动声色顿了一下,低着头专心致志擦药,若无其事回道:“因为你是我师弟。”
这个理由薛煦显然是不信的,他质疑地问道:“是吗?”
方景宏上完药将药塞盖了回去,将药瓶放到桌上,对他一笑:“是啊,不然呢?”
薛煦简单嗯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他从小便知人心不古,尔虞我诈,很难真正信任一个人。
但是方景宏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能全心全意待他本就难得,所以他纵然不能全信,也不愿多加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