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知道,这份包含了‘小林北枝二十年过去’的文件里必然会有更久远时间的线索,那些线索极大可能涵盖他想知道的一切。
但琴酒同样在思考一件事:
即,一向严禁其他人提起自己过去的小林北枝,为什么就单独将寻找过去的权利授予了他。
是因为对学生的偏爱吗?
还是某种特殊的期待?
然后像捕猎野兽一样,放下一连串诱饵,故意引导他去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从而让他忽视问题的本质?
琴酒可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忘记自己最开始要的是什么。
他是想知道小林北枝的过去。
但也想要小林北枝这个人。
他那恶劣的老师指不定在最后的文件里放的是一封电车难题般的信,以及一把让他去杀了他的枪。
琴酒可太了解那个本性罪恶的家伙了。
所以。
琴酒冷冰冰的俯视伏特加放回架子的那份文件,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朗姆,故意暴露了他在调查小林北枝的这则消息,将选择权踢回了小林北枝手里。
如果在一切开始之前就识破你的想法,你会作何反应呢?
我亲爱的。
老师。
…
小林北枝没有任何反应。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从朗姆来告诉他琴酒调查的进度之后,他就一直在东京四处乱转试图参与奇怪的案件,一段时间下来,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半点架子,组织的事务他不参加,琴酒的调查他也不管,就像他真的是来日本旅游的。
就那么持续了半个月。
直到皮斯克带着他的任务重新来找小林北枝。
但是坏消息。
皮斯克失败了,原因是他手下的一个代号成员搞砸了,导致安倍家拒绝与组织交好,并且接下来将全力参加首相竞选。那是少有的候选人能和组织支持的人选作抗争的一个家族,一旦参加,将对组织造成极大威胁。
而早在小林北枝还管理日本那段时间,日本四大政治家族都与黑衣组织保持着主从关系。
但他离开之后日本势力就分散了,这也是小林北枝为什么会评价日本的情报网会废拉不堪到让他想吐的原因之一。
“……”
小林北枝听着皮斯克的报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用旁人去解释了他的心情了,就连琴酒都多说什么,只是去端了杯热茶放在他手边。
来自学生的热茶让小林北枝心情缓和了许多。
但他捧着茶杯,一句话也没说。
恶心。
厌恶。
那种从胃体底部顺着喉咙管道直冲口腔的反胃感让小林北枝头晕目眩,那种明明自己花费百余年打下一个完美的基础却被他人轻松挥霍的恶心不断冲击脑海。
皮斯克还在报告,但耳膜处却像是附着了一层水雾一般,小林北枝听不进任何声音了。
随之,一股让他胆怯的逃跑欲.望在他心里再次发酵、膨胀。
但是死不掉。
无法再向上争取未来,无法再向下寻求死亡,就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一样,年龄冻在了永恒的二十七岁。
死不掉。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林北枝握着杯子的手指大力内扣,手背青筋暴起,指节用力到发白,喉咙里却只能传出轻到不可查的咽咽杀意。
这个该死的世界……
“老师?”
一道冷清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小林北枝侧目,正好和弯腰俯身看向他的琴酒对上视线。
学生冷翠的绿眸如同森林潭水,冰凉无波,却完全倒映出他的模样。然后他手伸了过来,放在了小林北枝额头上。
痛苦骤然轻松。
琴酒冰凉的手背温度让小林北枝回过神,皱着的眉头也放松了。
“搞砸了的那个蠢货我已经处理了。”
琴酒说,声音很冷。
他挥退了房间里的所有人,如同小林北枝所说的那样,只让老师脆弱的一面留给自己。他握住小林北枝的手,声音还是冷冰冰的,“这种蠢货不值得你浪费心神,再有这种事,交给我处理。”
小林北枝低声笑了笑,一切淤闷在学生的话语中消散。
“……好啊。”
他答应了。
事务继续。
重新被唤进房间的皮斯克内心惊愕不已。
小林大人的这种情绪如果放在五十、不,六十年前,那就是一场大量成员换血、无论有罪没罪统统清洗的腥风血雨。
可现在却被琴酒这么简单就安抚下来了?
身为组织元老级人物,皮斯克也不是没听说小林北枝身边多了个学生,可据他对小林北枝的了解,区区师生关系,不足以牵绊这位大人。
最过去那个疯狂的岁月里,小林北枝杀的人不计其数,他根本不会因为谁的一两句话而侧目,仿佛在他眼里能让他留恋的是另一个世界般,淡漠冰冷。
所以,琴酒……
不,不应该用‘琴酒’。
应该称之为黑泽阵。
皮斯克看向了小林北枝身边的那名银发的青年杀手,内心充满不可置信和疑惑。
所以这个年轻人之于小林北枝来说,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