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一字一顿说完,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透。如今小风一吹,她只觉得背后发凉。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反驳龙师。
即使她知道自己的心里还是有些发颤,但是自己还是说出来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自己也没有牙齿打架,说得磕磕巴巴的。而且看雪浦长老的脸色,似乎效果还不错。
白露都有些佩服自己了,居然说完话还能有勇气去看雪浦长老的脸色。虽然她训斥自己的时候脸色也很是难看,但起码没现在这么难堪。
她苛责自己时,脸色涨红,活像只炸了毛的公鸡。但现在脸色却是青一阵红一阵,倒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
想着,白露忍不住笑出声来。对不起,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现在雪浦长老的样子确是有些好笑,有股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味道。
她知道龙师长老们对景元将军早就心生不满,但至少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远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如今被她这么说出来,雪浦长老的脸色自然谈得上有多精彩纷呈,都可以去绥园子搭戏台唱一出好戏了,绝对宾朋满座,座无虚席。
雪浦的确气得不轻,她没想到从前唯唯诺诺不足一人高的小娃娃,如今居然敢从她的话里挑出漏洞,一击必中。白露若是顶撞自己斥责她晚归的事情倒还好说,不过是教育理念上有些分歧,总归来说只是持明族的内部事务罢了。
但是白露却没有,反倒硬生生挨下自己的一通训斥,甚至还故意摆出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让自己放下戒备,愈加口无遮拦。而她则以逸待劳,等到自己露出破绽的时候。
而自己之所以提及景元,也是因为钟离是神策府硬生生塞给持明族的龙尊导师。先前听闻这位钟离先生与景元相交甚笃,甚至不顾忌仙舟联盟对他的猜忌也要留在仙舟上助景元一臂之力。
她还以为这个叫钟离的也是和景元一样的笑里藏刀,面上跟你客客气气的,转过身就在你的背后捅上一刀。不成想见了面才知道,这位看起来儒雅斯文的人恐怕能和涛然那个迂腐的守旧派坐一桌。
她很难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迂腐学究的人能和景元那样的一只笑面虎尿到一壶去。再加上自己呵斥白露时,钟离选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自己有了钟离和景元不睦的错觉。毕竟,景元送钟离来的目的也很明显,不过就是为了更好地保护白露这只奶娃娃。
于是乎,她才提及了景元。不仅仅是对自己判断的自信,更是借机发泄对景元的不满。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给予自己一击的居然是白露这个只知道咬琼实鸟串的小娃娃。如今,她倒有些敬佩这个自己从来没拿正眼瞧过的小家伙了。
直到今天她才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了白露一番,这才发现,原来白露生得极为精致。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反倒隐约有几分丹枫的气势。深蓝色的长发扎成两条细长的马尾,更不失俏皮。
雪浦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道:“龙女大人今日如此咄咄逼人,看来是有所依仗了。”
“就事论事而已。”
万事开头难,但过了开头也就没那么难了。白露心里有了些许底气,她一字一顿道:“长老以往对景元将军颇有微词,当着我的面便罢了。我权当是长老日无暇晷,宵衣旰食,偶尔发些牢骚。但如今当着神策府客卿的面,长老都敢如此出言不逊,可想而知私底下会如何说些对景元将军大不敬的话。”
此时,一直在旁安静着没有说话的钟离开了尊口:“也怪我今日带龙女出去忘记了时间,误了时辰晚归了。但今日系我一人之过,是我有负将军所托,也辜负了龙师长老们将龙尊托付给我的信任。”
伸手不打笑脸人。钟离如此情真意切,雪浦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她可以对白露疾言厉色,却不能当面对钟离大放厥词。毕竟是神策府塞进来的,一旦如此行事,就当真是将景元不放在眼里了,直接坐实了方才白露安放给她的罪名。
想着,雪浦的脸色有所缓和:“先生言重了,今日是我太过严肃了。先生第一日与龙女相处,自当多多增进师生感情。一时忘记了时间也情有可原,是我小题大做了,净揪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还望先生多多海涵,莫与我等思想顽固之辈计较。”
如此,钟离也不好将事情闹得太僵,只是微微一笑道:“长老言重了。多多海涵的不应是我,而是龙尊大人。”
?
钟离不紧不慢解释道:“是我撺掇着龙尊大人在外逗留许久,也是我辜负了将军的托付,坏了规矩。既然长老都不认为始作俑者的我有什么大错,那自然受我蛊惑的龙尊大人也不应受责备了。”
“……”
雪浦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钟离能和景元尿到一壶里去了。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主儿。她内心有些抓狂,到底是谁给她的这份儿自信,让她仅凭见面的第一印象就觉得钟离和景元不睦的!
然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低头服软:“龙尊大人,今日是我出言不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