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炎却是背着手转过了身子,不再去看那通缉令一眼。云璃急忙跟了上去,“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我不问了就是。”
“没什么。”怀炎摇了摇头,想起来一件事情:“一夜未归,你昨晚去哪里鬼混去了?”
“爷爷,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云璃赌气般叉起了腰,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撇过脸去:“我昨晚可是做了一件大好的事情。你连问都不问,也不表扬我,上来就是一通训斥,好没道理。谁家爷爷是你这样的。”
怀炎无奈笑了笑,询问道:“老朽带来的孤云剑不翼而飞。”他看着云璃意味深长道:“这里面可有你的一份儿功劳?”
“怎么可能嘛!”云璃当即急了,活像只炸了毛的猫咪:“我像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吗?就算我要融掉那把剑,我也会选择光明正大地把剑抢过来。那种小偷小摸的勾当,我向来是不屑的。”
闻言,怀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乐呵呵道:“我的小孙女长大了,自是不会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待云璃脸色稍有缓和,他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笑道:“说来听听,昨夜做什么好事儿了。”
云璃哼笑一声,得意道:“我可是帮那个曜青的粉毛狐狸抓住了一个小偷呢。”
“小偷?”
“是啊,那个灰不溜秋的小狐狸偷了椒丘一味珍贵且巨毒的药材,不出……哎呀,记不清了,反正就是特别毒,要人命的那种。我充分发挥了助人为乐的精神,一个晚上都在找那个小偷呢。后来直到后半夜才找到,我就把那个小偷交给那个粉毛狐狸了。不过……”
“不过?”怀炎问道。
云璃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椒丘怪怪的,捉到了人也不问药材去哪儿了,也不问那个灰狐狸有没有把药材吃了,反而问他家里有几口人,都在哪里,还要去给他的家人看病。”
她摇了摇头,十分不解:“我见过好心的,还没见过椒丘这么好心的。之前我看着那灰狐狸可怜,椒丘急哄哄要找人家,还担心椒丘得理不饶人呢,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医者仁心,但我理解不了这么仁心的。”
怀炎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怕是椒丘发现了那个灰狐狸的古怪之处,唯恐伤害到云璃,才借机将她支走。
“现下他们在何处?”
“啊?”云璃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个粉毛狐狸不许我跟着,还让我离得远远的。”
怀炎沉吟片刻:“你随我回神策府。”
云璃察觉到怀炎的神色变化,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儿,忙应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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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尚早,一些小摊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街道上。比起金人巷的繁华,这里倒是显得有些过分冷清了。
钟离要找的人也并不难寻,一眼望过去,视线内只余那个摊前挂着几把红伞,正在低头整理摊布的金色长发的男人身上。他的身后还竖立着两个棺椁,从外形上来看,确是精致无比。
只是仙舟人的生死都被十王司所掌握,临近魔阴身时都会有冥差来接渡,入因果殿,归于寂灭。鲜少有能够用得上棺椁的,更别提入土为安这等习俗。听说罗刹初入罗浮时,还有仙舟人问他身后所背棺椁为何物。不过,他本人倒是很有经商头脑,还借机谈成了几次生意。
钟离朝罗刹走去。
他对罗刹所知不多,此人身上充满了谜语和不确定性。唯二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医术和剑术非常精湛以及他的故乡和自己一样,也已经毁灭了。这样一个身世来历不明的人,景元对其早有防备,私下里恐怕也调查了不少。比如现在,抬头便能看见几只机关鸟在头顶盘旋。
钟离走到摊前:“我全要了。”
?
正在整理摊布的罗刹抬起头来,见是钟离,一双墨绿色的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但随即恢复平静:“这位先生,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本店除了售卖雨伞,还售卖棺椁。”
“我自是知道。”
罗刹微微一笑:“既然先生已经知晓,我也不再废话了。只是店内还有剩余,若是先生感兴趣,不若随我一道去看看,再行定夺?”
“我意如此。”
罗刹道:“请随我来。”
转过一条小巷,罗刹带着钟离走进一间外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雨伞,而里面却只放了几口冰棺的屋子。正中间还摆放着一张雪白的大床,许多医疗器械围绕其中。
钟离施法将椒丘放在那张白色的大床上。罗刹拿出一个人头剑身的金色吊坠,置于椒丘的身体上方。他轻轻闭上了眼睛,黄绿色的疗愈之力以吊坠为中心蔓延开来。椒丘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复杂的血管奇迹般地连接在一起。
钟离静静看着,不发一言。他知道这股力量隶属于丰饶,但眼下的情况由不得顾虑这些。为避免打扰到罗刹,他走到窗边,负手眺望着外面的天空。
那几只机关鸟还在盘旋,想必很快景元便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了。钟离动了动身子,挡住了罗刹施救的身形。罗刹感知到了钟离的小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罗刹便收起了那金色吊坠。他走到窗前,与钟离并肩而立,抿了抿唇角道:“原以为先生是受将军所托,借机探我虚实,不想先生竟是私自到此,未曾知会过将军。”
钟离点了点头:“确是如此。”顿了顿,他道:“稍后我会将人带至丹鼎司,后续会和将军解释的。”
罗刹莞尔一笑:“钟离,自提瓦特一别,你我许久未见。如今再会,身份境遇已天壤之别。你早已入住神策府,成为罗浮人人口中的钟离先生。而我,却只能龟缩于此,做些小生意勉强维持生计。若是日后景元找我麻烦,还得多多仰仗你了。”
钟离无奈笑了笑:“罗刹兄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表面风光而已,实际却屡遭试探怀疑。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我情愿寻一方山水,避世隐居,不问世事,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罗刹笑着摇头:“钟离兄如此才情,景元将军又岂会暴殄天物?更何况,钟离兄的小日子过得也甚是滋润。出门有将军买单,说‘我全要了’时底气十足。”
钟离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确是如此。”
罗刹也不再客套:“待会儿我这里还会来一位双目失明的女子。”
钟离明白:“此番多谢罗刹兄了,我带人先行告辞了。”
屋门关闭的瞬间,停靠在墙角的一具冰棺便彻底爆开。洁白无瑕的冰晶洋洋洒洒落下,一个白发女子从漫天冰雾中走出,周深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黑气,薄如蝉翼的黑纱轻轻滑落,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然而在接触到屋内因钟离闯入而产生的陌生的气息后,镜流瞳孔的猩红色稍稍变淡了一些。正要施救的罗刹注意到镜流的变化,便收起了那副金色吊坠。
“或许相较于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还有别的回头路可以走。”
罗刹望着窗外钟离离开的背影,话却是对镜流说的。他不确定钟离听到了多少,但最起码,冰棺炸开的那一声巨响,钟离不可能毫无所察。之所以选择快步离开,大抵是因为知道冰棺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