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他恍惚了几秒钟,想起昨日与景元在船上喝了酒,便翻身下床。
听到外面有些细微的声音,钟离打开门,却见景元只着了一件细薄的白色中衣,正在院内操练。几缕银色的发丝被汗水浸湿了,粘在额头前。腰封被摘下放在一边的桌案上,白色的中衣略显宽大。拳头摩擦空气发出破空的响声,一招一式都格外有力量感。
钟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见惯了景元有些散漫的样子,如今一见,倒是格外稀奇。
许是察觉到了钟离看过来的视线,正在专心练武的景元回过头来,见是钟离,不由得一笑:“你睡了一天一夜,倒是吓到我了。今日日头落山前,你若是还未醒来,我就只能把你送到丹鼎司去了。”
钟离才察觉到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和昨日离开丹鼎司时差不多光景。他从台阶之上一步步走下来,解释道:“一时忘形,失了稳重,酒喝得多了些。将军莫要见笑。”
景元收敛了笑意,双手环胸:“昨日我便想问了,你如此称呼,是想与我撇清干系吗?”
“将军多虑了,只是觉得有些许不妥。”钟离实话实话道:“养成习惯了,在外面也如此称呼,只会叫旁人生疑。”
景元故意道:“旁人?哪个旁人?”
钟离言简意赅:“有心之人。”
景元道:“先生真要与我撇清干系吗?”他刻意咬重了“先生”二字,在看到钟离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皱一下后,笑道:“我便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在顾忌什么,我心底十分清楚。无须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钟离轻叹一口气:“你若是问上一两句,我也不会如此不安了。毕竟,十王这件事情我做得有些偏激,没有顾及到对你的影响。”
景元莞尔一笑道:“但你向来不会做后悔之事,不是吗?”
钟离道:“自然。”顿了顿,又道:“话虽如此说,但……”
景元打断钟离的话,半开玩笑道:“若是我问上一两句你会安心些,那我现在问,如何?”
钟离笑了一声,“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他顿了顿,“你想问什么?”
景元仔细想了想:“倒也没什么想问的。一语成谶,犹还记得你我初见时,我便感觉到你身上有股与十王司极其相似的气息。加之从无名客听来的三言两语,才开玩笑似的提了句十王司的判官之类的话。不成想,当日我倒是低估你的能力了。十王坐镇十王司已久,因果殿收纳的灵魂不计其数。十王若是没些真本事,早晚也得被那些灵魂吃干抹净了。他管束了那些灵魂几千余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不料今日却在你这里栽了个大跟头,此事我一想起来就只管发笑。”
钟离慢条斯理道:“原以为你先前说的那句‘在笑联盟的那些老家伙要有对手了’只是句玩笑话,不成想竟是你心中真情实感。”
景元哈哈笑道:“人总归是有脾气的,发些牢骚也是可以的。”
钟离摇头笑道:“你莫要安慰我,此事是否严重,自有定论,这并非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揭过去的。”
景元无奈道:“那又能如何?此事说来说去,也是十王的错。他起疑心也就起了,采取行动也就采取行动了。偏偏要挑你最为宝贝的面具,他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说起来,若是能让他的面容恢复如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钟离在旁边的桌案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这正是我担忧的地方。”
景元在钟离的对面坐下,他倒了一杯茶递给钟离,“难不成你无法让他的面容恢复?”
“非也。”钟离道:“若是我能随时随地更替他的面容,他岂非更为忌惮。”
景元给自己倒了一杯:“也是这个道理。”
钟离看了景元一眼,有些漫不经心道:“若是放到我初来罗浮那阵子,你怕不是即刻就将我打包送往幽囚狱了。”
“……”景元乐了:“不是,你怎总喜欢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适当娱乐一下。”钟离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苦涩味在口中晕染开来,“差些意思。”
“什么?”景元道。
“茶。”
景元轻笑一声:“以往你不是最爱喝这茶叶吗?我几时见你,你都在喝茶。那堪比仙舟教案级别存在的动作,那气定神闲的态度,那慢条斯理的气质,几时看,都是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