冱渊君捧腹大笑,不顾形象地在屋顶上来回打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堪堪止住,坐起了身子,但身体却还是笑得发抖。
白露静静看着她:“笑够了没有。”
冱渊君清了两下嗓子,竭力平稳自己的情绪。她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抱歉,小饮月,我没控制住,实在是有些太好笑了。听说钟离先生做了你一段时间的导师,此人倒是极难对付,四两拨千斤,说话云里雾里,如同雾中观花一般。如此聪慧之人,难不成就把你教成这副模样吗?”
“……”
冱渊君接着道:“听说此人游手好闲,还带你整日游街喝茶。然其本人却并非如表面这般不着调,难道他是故意为之,意图养废你从而取而代之?”
“你这番话倒是与网上的言论不相上下。”
冱渊君冷冷地笑了一声:“但我问心无愧,此事并非我所为。我虽对钟离先生充满疑惑与好奇,但也断不会行如此小人之举。不但是因我幼时受到的教导,更是因这起谣言非同小可。我们平时怀疑也便罢了,都只是暗地里的事情,并不会摆到明面上,更不会公之于众。因为一旦让仙舟民众知晓,不但对时局无济于事,反倒会引起民众的惶恐和不安。散布谣言者,定是与仙舟为敌之人。我们之所以生疑,之所以试探,正是为了整个仙舟的安全,排除一切不稳定因素。我们是想仙舟稳定,并非意图分裂仙舟。再者,若是当真对钟离下了某种确切的定论,联盟早就采取更为强硬的手段了,又岂会如此采取如此宵小之徒的行径。”
白露神色淡淡。
冱渊君以为白露没有听明白,继续解释道:“当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若是此时我们身在步离人的狼群,想从内部瓦解他们的话,确实可以采取散布不实谣言的政策,让本就离心离德的几大势力互相猜忌争斗。但若是步离人的战首,如果对一个人有怀疑的话,在大权在握的情况下,他用得着采取此等迂回的手段吗,直接一刀砍了不就完了。”
“噢,原是我误会了。”
白露如此冷淡的语气更是让冱渊君怒火中烧,睫羽上的雪花都险些被气化了:“喂,你误会了人就这个语气?连句道歉都没有?”
白露依旧神色清淡:“确实比不得你们,误会了人,连连三句‘还望先生谅解’。只是你的脾性倒像是与炎庭君互换了一般,他如今沉稳如水,你倒是暴跳如雷。如何,被人误解的滋味是不是十分难受?误解完了几声敷衍的道歉是不是更让你如鲠在喉?近七百余年,我看伏波将军也并非将你调教得十分出色,究竟是朽木不可雕也还是——”
白露未说完的话冱渊君自动在心里脑补了。
“究竟是朽木不可雕也还是伏波将军也意图将你养废?”
冱渊君这下倒真是如鲠在喉了。她先前用在钟离身上的招数,以及方才教育白露的言辞,如今全都被白露一字一句给反弹了回来,且分毫不差。
她误解钟离别有所图,白露误解她散布不实谣言。她误解完了人道歉几句敷衍了事,白露误解完了她神情自若。她说白露如今不成材是因钟离意图养废,白露说她如今处理事情欠妥是因朽木不可雕也或是伏波将军也意图养废。
当然,伏波将军如今在持明族算是独一份儿的存在。白露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只因说出实在是太大不敬了。然但凡头脑不愚钝的,都能想到后半句是何意思。
冱渊君的心情有些复杂。
白露不说出口怕是还有另一层意思——如果说出口了,大不敬倒是其次。倘若让旁人……呃,站在白露的角度,准确来说,这个旁人就是自己。倘若让自己觉得是钟离挑唆白露如此,那就有些弄巧成拙了。如今倒是处理得恰到好处,白露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想告诉自己——钟离对于她的意义相当于伏波将军对于自己的意义,一位不容诋毁的师长。
思及此处,冱渊君的心情更是有些复杂了。
白露看似唯唯诺诺,实际心思缜密。她所欠缺的不是能力,而是一份儿独有的自信。恰好与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自己虽然表面上十分不自信,但实际却是遇到事情只会横冲直撞,刚愎自用,做事实在欠缺考虑。
想到钟离不过才做了白露几个月导师,白露就能有如此心思,冱渊君的心底就更加凌乱了。
果真朽木不可雕也。
她此时不应该在屋顶,而应该在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