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得今天来骂我不可?”光对着手机冲口而出,声音虚弱。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在哪里?”亮在那边着急地问。
听亮的语气,光就知道,亮今天又赢了。
“你让我一个人待着,可以吗?”光没好气。
亮还没回答,药剂师就说:“你发烧到三十九度六,快吃退烧药。”
“什么,进藤,你——”
“我身体不舒服,先挂了,你让我休息一下吧。之后再打给你。”光说完这句话就关机了。
发烧了,还要跟仓田这种高手硬碰硬,这就只能怪光自己。
问题是光都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只是下着下着头很疼……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体这么缺乏觉察呢?
***
药房外,光拦了出租车,本来想说公寓的地址,但是一想到佐为在里面等着,光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位客人,要去哪里啊?”光迟迟不说话,司机问。
“去上野区,上野公园的人行天桥外面的那一排房子。”光小声。
无处可去,只能去光和佐为买的新家。
路灯的光映在窗外冰冷的雨水中,模糊成一道道金色的涟漪,像一道道闪亮的伤口。
光靠在车窗上,手指捏着围巾的一角,发烧带来的钝痛仍在折磨着他。
为什么要在棋盘上逞强呢?
光反思着自己。
佐为回来后,种种的心情像海浪一样拍打着我的心。
佐为是我的家人,我深深爱着围棋,也深深爱着佐为……
我很肯定,我变得越来越会珍惜身边的人了,但是待在佐为身边,无形之中,我对自己有了那么多的期待。
期待我能完美地爱着佐为,期待我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棋士,期待我能配得上“sai学生”的名号……
那些期待和恐惧沉积成厚厚的雪,压在我灵魂深处,让我无法喘息。
我的身体,好像冬日的冰面,在我意识到以前,就已经被这些期待的心情压碎了……
***
不知想了多久,车窗外渐渐显现出人行天桥的轮廓,天桥上人流如注,撑着千年不变的伞。那栋新房子静静伫立在冷雨中,轮廓透着古典的气息。
自从他们付好首付后,房子就一直在装修,装潢是平安时代的样式。这段时间以来,光都在忙国内棋赛,新房子的事都是佐为本人在联络的。工人们都在白天工作,晚上留下一些工具,第二天继续忙活。
推门入内,一股清新的木香弥漫开来。这是典型的和式房屋风格,地板铺着光滑的榻榻米,房间中央摆着空白的金绢屏风,等待着画师的点染。有一些细节还没被修缮好,家具还没有完全置办好,不过幸运的是暖气、水电都装好了。
光走上木制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上面有几间宽敞的卧室,都铺好了榻榻米。房间里面摆着一些纸箱,那是此前被运送过来的一些物品,光和佐为夏天的衣服、足球、羽毛球拍等,两个野外露营用的睡袋。
光打开暖气,坐在卧室的地上,蜷缩进睡袋里。
光的眼神落在木窗上的圆月和夕颜的图案上,流淌着雨水,那是佐为特意挑选的设计,寓意着静谧的幸福。外面的世界被风雨搅动得飘摇,但是木格窗里的一切都那么安宁。
光用橘色围巾裹住脖子,听着窗外狂风拍打木窗的声音,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离他很远。
感觉舒服点时,光重新开机。
在信息里看了一圈,光选择了打给伊角。
对方很快就接起来:“进藤?你还好吗,你回家了吗?”
“我在上野的新房子里。我打过来是来谢谢你的信息的。”光沙哑着声音说,“不过我还没联络佐为。”
伊角担忧:“听你声音,你好像病得很严重——我来上野找你吧?”
“这……不太好吧?这么麻烦你。”光迟疑着。
“我们是好朋友,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我之前买了些冬天的毛衣,当时想着你和藤原老师,也给你们买了,恰好一起送过来。”伊角说。
听到伊角毫不犹豫地说要来,光的内心涌起暖意。
光蜷缩在睡袋里默默等待着伊角,没多久,忽然听到楼下门口传来声音。
伊角这么快就来了?光钻出睡袋,下楼梯。
钥匙转动的声音轻轻响起,伴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外面的狂风和雨水夹杂着钻进门缝,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那个在门前收着华丽的绸伞,水紫色长发洒落,满脸焦急,身穿银白色斗篷和狩衣的人,不是佐为是谁?
雨水簌簌溅落,伞沿滴落的水珠沿着门槛聚成一条细小的水痕,漆黑的夜晚里,佐为的狩衣上流动着冰晶般的颜色。
站在楼梯上的光没想到会碰到佐为,一时无言,只能听见雨水滴落的声音。
看到光,佐为像是松了一口气,不安的神情缓和下来,蓝紫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站在阴影里的少年:“小光?”
光怔住,半晌后才窘迫道:“……你又知道我在这里?”
“外面雨下很大,小亮说你发烧了,我就在想,你到底会去哪里。我等了好久,你迟迟没有回租的公寓,我又不敢打给你……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会在我们的新房子里,我就打车过来了。”
佐为边解释,边打开灯光开关。一时间橘黄色的光芒洒满新居室,驱散冬日的严寒。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己因为下棋的事不开心,就算是刻意躲着佐为,佐为也不由分说地找了上来……
佐为是不是总能找到自己呢?光有一刻在想。
光唯一的一次找不到他,是因为幽灵时期的佐为消失了……佐为回来后,他没有一次是找不到自己的。
“知道你在这我就放心了。”佐为打量着光,语气小心翼翼的,“我出去给你买吃的,你想吃什么?你放心,我今晚绝对不会吵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