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颂低咳一声,正色道:“外头风硬,会吹坏身子的。”
虞向晴打量着他的神色,讨好道:“往后你不叫我去,我就不去。”
辛颂顿觉有些不对劲,她没有小期口中说的那样凶悍和疯狂,乖巧的像只小猫,他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听着,过分柔顺了些。
按说,他与皇兄长得那样像,她能一眼分辨出皇兄不是那人,没道理到自己这里她反而认不出来了,她只是病了又不是傻了,但这几次接触下来,她似乎并不排斥自己,真是怪哉。
辛颂按下心底的异样,将人劝进了花厅里,他拿过之前看过的那本梵经,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梵文词汇。
碧桃碧月端着点心回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内心十分感动,暗道:祈王殿下真是个好人,一点儿天潢贵胄那种拿乔拿派的腔调都没有,太子与他是双生子,做人的差距可真大。
高远高扬一人扛了一大竹筐蜜橘来,碧月指挥着他们将蜜橘放在存放鲜蔬的杂货间,而后盛了满满一琉璃盏的蜜橘给虞向晴送去。
梵文晦涩难懂,就连朝中大儒也不见得学得明白,只有在钟灵毓秀之地的名刹古寺里才会有得道高僧精通此文,辛颂最初想教授她梵文,是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让她有事做,莫要一直沉溺在永失所爱的悲痛中,但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灵透,一点即通,不知不觉间便多教了些。
虞向晴学得不亦乐乎,每当领悟一个词汇,她都仰起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甜如蜜糖的笑容里夹带一丝狡黠的小得意,辛颂的神色亦十分温和,带着些许纵容。
碧月将盛满蜜橘的琉璃盏放在书案上,虞向晴趁着休息的功夫剥开一个,小心翼翼的去掉上面的经络,放在手心里递了过去:“阿狰,这个给你吃,可甜了。”
辛颂嘴角的笑容一僵,皱了皱眉头,似是极不喜从她口中听到皇兄的小名,他那个良心坏了的皇兄才不会对她这样好,只会给她送酸橘子吃。
碧月悄悄观察着辛颂的面色,见他微微收了笑意,心里咯噔一下子,正要说些什么打圆场,岂料辛颂暗中一摆手制止了她,他接过虞向晴手中的蜜橘,一瓣一瓣的分开数好,他和虞向晴一人一半。
虞向晴见他接了蜜橘又数出一半来给了自己,开心极了。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美滋滋吃着他递过来的橘子。
碧月却是看得心头一跳,祈王殿下这个无意间的举动倒真和朝安公子重合了几分,因为朝安公子也爱这样与主人分吃食物。
不同的是,朝安公子在卧佛寺清修,这些口味比较浓重的鲜果是从来不吃的,但主子每次去卧佛寺礼佛的时候,都会带各色时令瓜果,一半用于供佛,一半与朝安公子分着吃了,朝安公子亦会将他那一部分分作两半与主子一人一半。
碧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辛颂,无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难怪连主子都分辨不出来,好在他是个心思纯善之人。
辛颂在溶月山庄待了半日,等用过晚膳之后,他才带着高远高扬回了隔壁的闻月山庄。
千里之外的云州,琴行里修琴技艺最高超的师傅安好最后一根弦后,手指拨弄了几下,确定音色准确无误了,这才将手上这张名贵的独幽琴奉了过去,恭敬道:“虞大人,琴修好了。”
儒雅俊美的男人略微点了点头,他身后的书童将琴接了过去,轻置在案上,男人手指一划,叮咚如流水的琴音瞬间跳跃而出,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自有随从将修琴师傅领去账房结账领赏。
“长安那边情况如何了?”男人低声问道,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慵懒与漫不经心。
“大小姐与太子起了争执,后来被皇后送去了溶月山庄。只是传出消息说,大小姐貌似磕坏了脑子,心智受了影响,变得有些痴傻疯癫,日日在门口等候朝安公子。”管家回道。
男人低叹了一声,说道:“听说祈王回京了?”
“是,好巧不巧的就住在与溶月山庄一墙之隔的闻月山庄。”管家继续回道。
“他知道向晴嫁给了太子?”男人问道。
“此事长安城内人人皆知,祈王回京两个多月了,没道理不知道。”管家疑惑道,“主子,我们是不是压错了宝?”
虞会舟垂首意兴阑珊的拨弄琴弦,十年前,他得到了这把传世名琴,却怎么也忘不了这把琴的来历。
倏而,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气定神闲道:“不会,一定是京中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
十年前,他出任两湖转运使,赴任途中路过岳州,顺势探望了寄居在岳家的女儿,有个目光恬静的少年拦了他的车,并奉上此琴,希望他能将此琴转赠给他的女儿。
虞会舟轻轻抚摸了一下琴身被补好的地方,不由叹道:“若向晴知道琴是那人送的,必不会毁它。”
“大小姐性子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管家恭敬说道。
“世上之事,过刚易折。”虞会舟惋惜道。
“老奴倒不这样觉得,世上哪有过刚之物,只是没有合适的容器罢了。”管家道。
虞会舟笑了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