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布莱恩严肃地踱步过来,仔细观察女儿的脸色,“你母亲说得对。”
“对什么呀!”洛伊撅着嘴说,“巴蒂请了假,他天天都在这里守着我,难道我还会出事吗?毕竟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们再着急也束手无策呀,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我喜欢妈妈的手艺,今天的晚餐是什么?”
“傻女儿,平安夜当然是吃火鸡咯。”奥黛丽看她情绪不错,便也放下了心,打开食盒,把切成薄片的火鸡腿肉刷上红莓酱,又端出一碗奶油韭葱和土豆汤、各种蜂蜜大蒜味儿的烤蔬菜和一大盘猪包毯。
洛伊喝了几口味道清淡的热汤,盯着丈夫催促道,“别光是喂我,你也吃呀!”
小巴蒂继续举着勺子喂她,“听话,亲爱的,你吃饱了我再吃。”
洛伊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嘴角,继续享受丈夫的体贴,指挥他喂自己吃火鸡或者烤得焦香四溢的欧防风,而老巴蒂已经抱起了床尾婴儿车中的孙子。
“给我也看看!他像我女儿吗?”布莱恩伸长了脖子越过老巴蒂的肩膀去看他怀里的小婴儿,嘴里还不甘示弱地嘀咕着,“你说说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叫你也不回头。”
“不好意思,没听到,”老巴蒂硬邦邦地说,但他的表情并不像往常那样紧绷刻板,柔和了许多,“说不上来多像洛伊,你看…”
奥黛丽也好奇的凑了过去,片刻后啧啧称奇,“这孩子像他们两个,不过眼睛嘛,随了你们克劳奇。”
老巴蒂看起来更满意了,虽然儿子依然不肯原谅他,但他永远记得儿子小时候是多么乖巧、崇拜父亲,而他总是因为工作忽略儿子对于认同感和父爱的追求,如果这次他能亲力亲为的教育和陪伴孙子,没准儿这孩子会是一个标准的克劳奇。
“父亲很满意,是不是?”洛伊打了个饱嗝,悄悄地问。
“是吧,”小巴蒂见她实在吃不下了,这才端起一杯热红酒喝了几口,“这次你还是打算把孩子给他带?”
“为什么不呢?”洛伊放松地躺回枕头上,她慵懒地望着围在一起的三个长辈,说道,“你不信任父亲,我信啊,你瞧他把珀莉带的多好,要不然你哪有时间整天缠着我。”
小巴蒂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冷哼一声,“便宜他了!”
“他已经改了,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你没有得到的,我们的孩子得到了,我希望你能看出他已经真诚的愧悔,”顿了顿,洛伊又说道,“至于要不要原谅他,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勉强你。”
“但他从未对我道歉,”小巴蒂嘟囔着说,“他还是那副表情,和小时候一样,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爱我的样子。”
“如果你需要,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但你们两个嘴都很硬,不得不说,你们的确是父子,”洛伊耸了耸肩,朝他伸出手,“巴蒂,我喜欢现在的你,即使…在我最美好的梦里,在我的幻想中,我也从来不敢相信某一天我会拥有这样的你。”
“可你已经拥有了我,”小巴蒂用那只戴戒指的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给她潮湿温柔的触碰,“亲爱的,这不是梦,我是真实的,他们都是假的。”
洛伊笑了笑,她知道他口中的“他们”也是真实的,那些伤害过她、对她百般折磨,再给予她致命一击的小巴蒂,他们都是真实的。
但只有现在正在她眼前和她十指交缠的小巴蒂才配得到她的爱。
如果我不信呢?她本打算问他,因为这是可以让他提高警惕的方法,她喜欢他谈论自己的样子,她喜欢他哭的样子。
但她什么也没有没有说,只是把他的手拉向自己,然后轻吻它。
小巴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掩饰不住内心的雀跃,把另一只手也交给了她,等她的吻落下时,他如她所愿的落下眼泪,如释重负。
他知道它们曾经无数次折磨她,给她带去痛苦和绝望,有好几次,他注意到她一直盯着他的手,尤其是拿魔杖那只,这让他想把手缩进袖子里,或者宁愿失去它们,因为他不想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如果她想,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任何事,甚至可以为她砍掉它们,扔进泰晤士河里,发出小石子坠入水中的清脆声响,只要她能够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而现在,她用这些吻与它们和解。
“很可爱,现在它们是我的骑士。”她语调甜蜜地说。
小巴蒂对自己发誓,不要期待第二天她会给他新的惊喜,不期望何年何月之后才会再得到她又一次的原谅,而且绝对、永远不去想再勉强她,除非他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片刻后他想出了一个最棒的理由,以爱之名,可他没有理会它。
她已经为他付出的足够多了,他不能太贪心。
洛伊凝视着他无声的眼泪,一开始她很想告诉他,告诉他…她很高兴和他一起度过了这些时光,而孩子的出生标记了他们的进程——从一开始她的等待,到他的迟疑和反复、再到她的徘徊和反抗,他们的吻,所有发生的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是,她还能说些什么呢?说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玩笑话?就像她猜测的那样,她与他度过了完美的一整年?还是跟他说,她还有太多话要说?
所以,不说,她不知道如何安抚他的眼泪,说吧,她不知从何说起,这会没完没了吧?她只想他现在带她回家,今晚,就在此刻。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小巴蒂·克劳奇?
因为他不能,因为她被自己的阴晴不定、犹豫不决阻止了,因为她想不出来他应该在哪儿,她怕自己看不透此刻的他是谁,是哪个小巴蒂·克劳奇。
所以她应该生气的,她应该说:小巴蒂·克劳奇!晚安!
片刻的沉默。
小巴蒂·克劳奇,你为什么还不说话?你不想让我回答你吗?
不,不要说了,小巴蒂·克劳奇,现在不要提这个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我们谈这个,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我该在回家的路上质问你,我该到家之后立刻质问你,我应该在你躺在我身边时质问你,当你抱着我,快要睡着时叫你的名字,大声喊你的名字,小巴蒂·克劳奇!
“你有话对我说?为什么不说话呢?”
在洛伊虎视眈眈地注视下,他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哽咽。
“我以为你会问我,这是你惯用的伎俩,用眼泪让我心疼你。”
“那你心疼了没有?”
“有。”
小巴蒂破涕为笑,他的伎俩屡试不爽。
“跟我回家?”
“是啊,回家。”
爱他是她的本能,而她永远也无法逃脱一个疯子的禁锢和爱。
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