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林糖心离开的一个月后,夏广白也回了英国,继续他英国医学院的学习生涯。好友奥利弗还留在塞浦路斯,陪伴哥哥伊登完成收尾工作,因此夏广白先回牛津。
这次志愿者的经历虽劳累惊险,但是也给了他一点未来职业方向的启示。
回到牛津的时候,天空正下着大雪。和塞浦路斯带有温度的雪比起来,英国的大雪显得那样寒冷,厚厚地覆盖着红砖墙的屋檐。
塞浦路斯的雪很短暂,英国的雪却很漫长。
夏广白坐在巴士上,目光穿过车窗,停留在牛津大学医院的建筑上。“A&E”(急诊科)和“Psychiatry(精神科)”落满雪的住院部大楼显得格外庄严和冷酷。
想起这些专科,感觉的确不如想起外科时这么纠结。但那种初入牛津医学院的热血沸腾,已经在日复一日高强度的学习与工作下遥不可及了。
夜晚十点,夏广白下了巴士,推着行李箱,独自面对厚重的雪幕。
冬夜的牛津宛如一名沉眠在雪中的英格兰贵族女子,依稀可见华丽的面容,纯洁静谧。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教堂的钟声。
在车站里,夏广白打开微信,找到林糖心的名字。和她友好亲切的笑容比起来,她的朋友圈却是一片空白,显示着“三日可见”。
夏广白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本来想打一段消息给林糖心,邀请她出来喝杯咖啡。
然而,就在他快要编辑好消息时,车站前方有个蹒跚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名头发灰白、步履蹒跚的英国老人,眼神涣散。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在路上,口里念念有词:
“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巴士……”然而身上的衣服在大雪之下几乎湿透了。他的神情看起来虚弱而且苍白。
夏广白决定从车站的椅子上起身,赶路回家。纷飞的雪中,夏广白和老人擦肩而过。
夏广白特地让了身子,把行李箱放在一边,让老人先走过。两人打一个照面,夏广白说了声:“晚上好”。可是英国老人没有听见的样子,还是在念念有词:“我的孙子……我的孙子……”
属于医者的直觉一瞬间涌上,夏广白感到这不对劲,他细细观察这位老人,又和他打了一次招呼。
对方依然没有听到,还在说着“我的孙子”。可是,放眼望去,哪里有其他人的影子?
“现在……是不是下午五点,巴士六点、七点、八点还有一班……”老人继续喃喃自语。
“现在晚上八点……”夏广白说着,没有说完“刚才已经是牛津到医院这一站的最后一班巴士了。不过,他没有说下去。他已经感受到对方似乎病了。
这样的老人,夏广白在医院的老年科里见到过很多。他心中顿生怜悯。
就这么稍微一停,大雪又下起来了,而且越下越大。鹅毛大雪飘落,落满老人的头发和肩膀,老人打个寒噤。
“先生……”夏广白无论如何无法坐视不理,他上前一步,又停住脚步。他看到老人拐杖上有个木牌,上面用英文简短地写着:“我是托马斯先生,平时可能会走丢或者意识不清,如果你在路上发现我,请你联络这个号码。077***”
夏广白赶紧对着号码打过去,然后里面传来一句英文:“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没有回音……”
老人依然迷迷糊糊地在雪地里等待和寻找着他的孙子。夏广白忽然想起自己的爷爷,夏远岭。他是国内岭南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他快七十了,但是仍不服老不肯从院长的位子上退下来。
老人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夏广白一边想着自己的爷爷,同时思虑再三,终于用手机报了警:
“喂,警察吗,我是牛津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姓夏……我在牛津大学医院车站遇到了一位老人,在车站等待他的孙子……他表现出认知障碍的迹象。我怀疑他可能患有痴呆症,想请问,可不可以确认他的身份,然后送他安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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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的结果是警察来了,可是和老人沟通无果,查出来老人的身份,后来又发现他的家中空无一人。联络其子女,发现护工因新年假期回家度假,要过一周才回来,其子女一个在西班牙、一个在葡萄牙,短期内都回不了英国。
老人所谓的“孙子“,自然都跟他们的父母在其他国家。
大家听说老人这状况,莫名都有些唏嘘。大家都道老人是因为新年假期太想念家人才这样的。
老人看到这么多警察都来了,有点惊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警察解释着最后一班巴士已经过了,他的孙子不可能来了,在雪地里僵持一会,大家决定听听医生的意见。警察又联络了急诊——牛津大学医院近在咫尺,来的是夏广白之前实习时见过的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