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爷爷失禁了,场面狼狈,夏广白刚才在帮爷爷清洁和洗澡,所以他没给林糖心开门。打点好一切后,他才洗澡后过来。
林糖心接待他在饭桌前落座,夏广白看着桌上的塔罗牌。巫玲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两个人互动。
“你没跟我说过他这么帅呀……”巫玲小声说,目光忍不住在夏广白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被林俊城的轻咳声拉回了神。
“这是我女朋友巫玲,播音系学生和塔罗占卜师。”林俊城给他们互相介绍。
夏广白对巫玲这个职业有些意想不到,大方地打了招呼,也看着桌上的塔罗牌。
林糖心仍沉浸在想着佟小蕊的难过中,把塔罗牌叠成一叠。
“夏医生,你有问题要占卜吗?”巫玲热情地问。
“我其实有,”夏广白也很感兴趣,“我可以问病人的事吗?”
“你和糖心姐问同样的话哎!”巫玲笑了。
“你要问的病人是谁啊?”林糖心问他。
“秦烨,”夏广白说,“一个我搞不定的病人。”
***
“骨癌病人秦烨,全身神经痛,化疗后疼痛不堪忍受,还有频繁的精神问题和自残念头。由肿瘤科转到我们临床心理科。”林糖心说。
在她身后,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长串的会诊名单。
谭立桐扫了一眼:“癌症病人是优先级最高的病人之一,你可以直接处理。”
下午的阳光被浓密的云层遮蔽,肿瘤科门诊外依旧人声鼎沸。人群里,病人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争论与焦急的脚步声。诊室门口排队的病人神色各异,有人捂着胸口艰难喘息,有人手里攥着厚厚一叠病历资料。
林糖心步伐急促地赶往肿瘤科。
门诊走廊尽头的诊室上挂着一块牌子:“夏广白 - 海外进修医生”。透过门缝,可以听到诊室内的声音。
“医生,您给我的止痛药真的不够……”一个病人拖着虚弱的声音抱怨道。
“已经给你开了目前可以用的最大剂量了,下周复诊时再告诉我效果如何。”夏广白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诊室门打开,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扶着墙慢慢走出来,胸口依旧起伏着。
“夏医生,我想请教一下……”林俊城拿着一叠检查资料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另一名住院医生。他手里的CT片在白色日光灯下闪着冷光。
林俊城一抬头,看见了林糖心:“姐?你怎么过来啦。”
林糖心:“我是来会诊的。”
她正准备自行去住院部,但夏广白直接从诊室里探出头,对上林糖心的眼睛,就直接过来拉住她的手肘,将她拉进了诊室。
林糖心一惊,夏广白的动作带着一种异样的亲昵,她不觉得他会这么拉其他的同事,顿时,她心中麻麻的,有不可控的联想。
林俊城看着这一幕,暗暗吐槽:这两人怎么在医院这种场合里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夏广白对林糖心说,语速飞快,指了指墙上的病例单,“秦烨几床你还不知道吧?”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对林俊城和住院医生说:“CT片拿出来,告诉我你们具体的疑问。”
林糖心在旁边默默看着,感到惊讶。
夏广白在工作场合说话,意想不到的高傲、强悍和自信,像所有人的带教老师似的。
林俊城迅速将CT片贴在诊室内的看片灯上。诊室里亮起白光。片子上,肿块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67床病人的CT,患者主诉夜间咳嗽加剧,伴有胸痛和呼吸困难。”住院医生补充道,“这是他的术前复查,你看这片子,肿瘤有没有进一步扩散?”
夏广白仔细端详着CT片。他抬手指向一个区域:“这里,纵隔淋巴结偏大,可能是转移的早期迹象,建议术前采样明确诊断。”
夏广白拿起病例夹,快速翻阅几页,语气自信:“术前抗感染治疗不能断,他的炎症指标比上周还高。肺功能不稳定,先稳住再说,我的意见是不急着推进手术。”
住院医生连忙在手里的病例上记录着:“淋巴结活检,肺功能评估,再做手术计划调整。”他们看待夏广白的目光,如同看着他们的上司。但明明夏广白比他们所有人都年轻,还跟他们是平级。
林糖心目睹刚才一幕,感到佩服,又暗暗担忧:夏医生锋芒太盛,会不会给自己揽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夏广白将病例夹递给林俊城,抬头看向林糖心,语气放柔了一些:“走,我的病人秦烨等着心理科会诊呢。”
***
肿瘤科的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
刚推过去的餐车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饭菜味,好像是某个病人吐过。病人的喘息和机器的滴答声回荡在雪白的空间中。
一进入肿瘤科住院部,仿佛进入嘈杂的地狱,简直像另一个ICU。病房一字排开,厚重的蓝色布帘垂落。肿瘤病人们躺在床上,有的用仪器插着管,有的因疼痛而喘息,更多的只是安静地躺着,目光涣散而无力。
站在病房中央的林糖心默默地吸收这无助的气息,这种令人压抑的气息把她带到回忆的深渊。她想起了难民营。
病房里,一个大概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双眼凹陷,浑身似乎已经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看上去骨瘦如柴,手臂上插满输液管,胸口随着每一次呼吸浅浅起伏。
护士小心地调整着输液瓶,病人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三个字:“我想死。”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可忽视的绝望。
“这就是秦烨。”夏广白的声音压得很低,指了指床头卡片。
“骨癌,肿瘤位于脊椎第七至第九节,侵犯了神经根,疼痛控制得不理想。刚经历过第三轮含顺铂的化疗,副作用严重——恶心、呕吐、全身乏力。昨天夜里刚拔了自己输液的针管。肖主任给他加开了大剂量的劳拉西泮,他才勉强入睡。”
劳拉西泮,是精神类药物。林糖心感到怜悯。
“又有一个新医生来了。”秦烨看见林糖心,眼中露出些许不屑。
“这是临床心理科的林医生。”夏广白走到病床边,语气不容拒绝,“她是来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