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凛……”安易的眼神有一瞬的惊恐,反应过来后立即问身侧的少年带纸巾没,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温热的血。
“裴凛——”林燕刚结束手头的工作,正想着沿路来接孩子,没想到竟看见半张脸几乎都糊着血的裴凛。
“裴凛,裴凛,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林燕的脑内轰然爆炸,这样惊悚的场景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她颤抖地捧着女孩的脸,用湿巾替她清理鼻腔内的血。
“……对,2047街道三桂巷子口,是的,请尽快……”
“裴凛,不要激动,没事的,你不要……”
林燕的声音在耳边逐渐消失,裴凛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沉重的呼吸声,她微张口,胸腔起伏,只觉得血液漫进了她的喉咙,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窒息感。
“……不要,不要……”林燕的表情是那么着急,面色通红,眼角淌着泪,像是透过她的身体在哀求某人不要离开。
裴凛抬手,轻轻拭去她挂在下睫毛上的泪珠,眼神涣散。
她的心脏又酸又痛,她不希望有人为自己掉眼泪,所以,她哑着声音道:“不要哭……”
“好……好,小姨不哭,凛凛,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你答应小姨不能有事情……小姨只有你了啊……”林燕这辈子最害怕有人流鼻血,看似寻常的一件小事,完全有可能带走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她止不住地害怕,像是再次回到了噩梦的前夕。
纯白的病房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门外高大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病房里的机器都已停止运作,床榻上的女人骨瘦如柴,原本饱满圆润的额头此刻像是抽空了血肉,只剩薄薄的一片皮搭在骨头上。
“燕子,放手吧,让你姐姐安心走吧……”
她在病房里嚎啕大哭,拉着姐姐的手迟迟不肯离开。
“哭什么哭,没听见你姐姐说不准哭吗!”身后年过半百的男人语气凶狠,眼里却婆娑着泪光。
“燕子,医生们要来……”
“……”
时隔十余年,这样的绝望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身侧的安易害怕地大哭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浸湿了她的前襟。陆越炀跑到路口等救护车,他频频回头,看见林燕抱着昏迷的裴凛,像被抽空了所有地力气似地跌坐在空旷的路边。
明明是穿短袖的季节,林燕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好冷啊,姐姐。
陆越炀没来由地想起几天前裴凛的信息,被她备注“爸爸”的人问她身体还好吗。
怎么会这样?裴凛是天生身体不好吗?流这么多血会死吗?裴凛还能来上学吗?
他的脑内乱成一团,太阳穴嗡嗡地跳动,混沌的大脑又开始出现仿佛一万根针扎的痛苦。
他站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使劲向开来的救护车挥手,震耳欲聋的鸣笛声几乎让他的心脏压抑到接近爆炸。
裴凛身体不好。
陆越炀亲身感受到了。
在往后的岁月里,对死亡天然的恐惧让他无法再忽视裴凛任何异样的征兆。
等急救人员带着裴凛和林燕后,安易已经止住了哭泣,太过猛烈的情感冲刷着她的大脑。
夜色深沉,晚风依旧带着些许凉意吹过她的脸庞,让她有些失神。她甚至怀疑刚刚过去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裴凛还站在身边,面上是平时冷静的神色。
可人行道上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打破了她的幻想。
“我妈妈死了……”
裴凛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走吧。”陆越炀的嗓音也有些嘶哑,“她……应该会没事的。”
少年用林燕留下的湿巾擦手上的血,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只能扯过新湿巾来盖住手上凝固的血渍。
他的心再次被烦躁的情绪占据,明明只认识一礼拜,陆越炀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总会不自觉地注意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同桌。
她蹲在院子里看小猫的样子,她奋不顾身替朋友出气的样子,她安静地在自己身边写数学题的样子,她捏着拳头说要考第一名的样子,她收到笔记时意外的样子,还有,最后,她木然地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样子。
陆越炀混乱的思绪压迫着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他仰头,在夜色中沉沉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