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病最严重的几个月,裴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医生开了药下了医嘱,她也置若罔闻。
躁期的裴凛,眉开眼笑,活脱脱耀眼的小太阳属性,好似迸发着无穷的力量。她开始像个狂热的购物者,疯狂购入各式各样的非必需品。其中最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物件,必属被陆越炀放置于玻璃窗边的水晶鱼缸。
她说,人本来就有情绪起伏,我怎么可能会生病,我为什么要吃药。陆越炀提起“药”超过三次,裴凛由喜转怒,对着家里的两只猫以及它们的主人大发脾气,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扬言要拆了猫爬架和电视机,将一人两猫扫地出门。
郁期的裴凛情绪更加难以自控,除了睡觉就是陷入自我怀疑的死循环。猫抓坏沙发脚的时候,陆越炀加班晚回的时候,自己想切个水果结果切不出自己想要的形状的时候——周围只要有点风吹草动,裴凛便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她想,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为什么自己手里什么都握不住,为什么自己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想不明白如果人活着就是需要面对苦楚,或者说,人活着本就是苦的,那人为什么还要诞生在这个世界。
医生开药,裴凛就扔药。
开一次,扔一次。地点都是家里的垃圾桶。
这是裴凛反抗的方式。她骨子里就不是个会疏导自己情绪的人,她从不砸东西,也不会说些难听的话故意伤人。裴凛不喜欢听刺耳的话语,她也不允许自己成为说这些话的人。
看卡通片成了她唯一的宣泄口。心情抑郁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专门挑些孩子们看的动画片。
看着看着,陆越炀就回家了。
她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一天。
陆越炀问她看的小机甲人叫什么名字,她回答不上来。打开电视的时候,她的注意力还在电视屏幕上,可画面放着放着,她就开始恍惚。有时她会觉得自己好像与沙发融为一体,成了这家里的静物;有时她知道自己在看电视,却不清楚小机甲人口中说的是什么台词。
裴凛认为,陆越炀大多时候都是个善良的人。他一有时间就给裴凛做饭,还隔三差五地带些小惊喜回来。牛奶,花束,蛋糕,巧克力,项链,玩偶,钻石,象棋,绿植,她都收到过。
但陆越炀偶尔也会变得令人生厌,尤其是请咨询师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裴凛讨厌咨询师,这个眼镜男一来,裴凛就觉得自己的脑门上被贴了“我有病”三个大字。这让她抗拒不已。
比如此时一身职业装的简宇出现在客厅,裴凛就觉得浑身不适。
真想一脚踹走他。她想。
“裴小姐,你看上去状态不错,是有什么好消息吗?”男人笑容和煦,坐在裴凛右手侧的单人沙发上预热接下来的交流。
跟你有什么关系。裴凛心想。
陆越炀坐在餐桌边,面前摆着电脑,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这处的动静。
裴凛的真丝睡衣外披了件开衫,撑着脑袋玩刘琇送她的水晶跳棋。她没有立刻回应简宇,而是瞥了眼处理工作的陆越炀,才放下了手中圆润的水晶体,笑着抬头,一字一句道:“除了简医生今天要来,其他的,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好消息了。”
简宇眉头一跳,刚想说些挽救局面的言论,却被坐在地毯上的女人揽过主导权:“简医生,你今天的衬衫真适合你。”
她两手交叠于茶几上,下巴懒懒地搭着,眼睛倒是没离开过沙发上的男人:“简医生,你真是个负责又专业的咨询师。我觉得你的收费应该按万元一时收,而不是屈于三千一小时。”
“裴小姐真是太高看简某了。”男人不知道裴凛转移话题意欲何为,但听着她的夸赞心中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向前撑着上半身,离茶几很近。
裴凛在那头,他在这头。
他拿起手边的水杯,想喝口水来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半口水入喉,他听见裴凛慵懒缱绻的嗓音响起。
“简医生,不如我们选个餐厅,慢慢聊?午餐结束,我们还可以去逛逛商场,前几天我刚看见芬翡官网手表上新,简医生的手表也是这个牌子吧,”她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他价值不菲的手表上,含笑问道,“简医生,你有时间吗?”
“咳!咳咳……”男人被剩下的半口水呛得面色涨红,急忙摆手拒绝。
裴凛问:“简医生是不喜欢我送礼物吗?”
简宇掏出丝绸质地的手帕擦起额头的汗。
裴凛支起上半身,兴奋地盯着他:“简医生,要不我们去看腊梅吧!听说东湖边上的红梅开得很好,要不——”
“裴小姐!”简宇感受到身后黑压压的气息逼近,立刻出声制止。
“怎么了,简医生?你不喜欢看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