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的脑海闪过梦里母亲的温柔呢喃,她告诉她,只要吹响哨子,她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是穷凶极恶的猛兽。
妈妈,你骗人。
裴凛放下口哨,看向季铭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制服警察。她的泪水早已风干,此刻在建筑的边缘摇摇欲坠,任谁看了都会心惊。
“季铭,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抱头蹲下——”
“再不停下你的脚步,我们会采取必要的措施……”
“季铭——”
沉寂许久的顶楼被嘈杂和混乱填充,季铭眼神凶狠,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伏法认命的样子。赵霂最后的鸣枪警告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季铭正向她们的重要保护对象扑去——
“住手——”
林燕从密集的人群里冲出来,大声地吼叫着,她一直跟在警车的后面,几个年轻的警察来不及拽住她,这个疯子般的女人已经两眼发红地向季铭扑去。
场面一度如沸腾的热粥,裴凛的视线里第一次出现了这个陌生的女人,没有人告诉她这个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女人姓甚名谁,可她的心里却浮现了熟悉的两个字。
林燕。
路过那栋朴素的二层小房子时,安易向她介绍,这是林老师的家。林老师是一位温柔的,有力量的女性。安易是这么描述她的。
可此时的“林老师”和安易的描述大相径庭,甚至可以算得上毫不相干。这个女人全然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凌乱的发丝下,那双极具穿透力的眼睛死死咬着向自己靠近的季铭——
“裴凛!”
在角落里吓得不轻的赵瑾惨叫一声,瞬间腿软瘫倒在地!
在场的每个人都来不及反应,年轻姣好的面容在建筑边缘消失——一如从未出现过。
“裴凛——”林燕扑倒没反应过来的季铭,两人齐齐摔倒。
刹那间,林燕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她下意识松开底下压着的人的脖颈,不敢置信地往那空荡荡的边界爬行。两三米的距离硬生生变成了鲜血淋漓的遥远路途,林燕连滚带爬来到少女最后消失的地方,呆滞许久,终是将脑袋无力地贴在了灰尘飘扬的水泥地上。
身后是警察严厉的呵斥,以及季铭骇人的大笑,那声音就像雨季泛潮生锈的门,开合间发出刺耳抓心的音调。他疯了。
林燕也快疯了。只不过她的疯被平静的表象所掩盖。
黎明到来前的黑夜总是漫长而沉重,赵霂的手表时针指向“5”,远处的天幕迎来破晓,微弱的晨光将几米远处蜷缩着的女人笼上一层哀伤的色彩。
“……”赵霂担心女人做出过激的行为,资料上明确地写着这是孩子母亲的亲妹妹,而孩子母亲在十几年前就走了。她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不松不紧地用右手圈住。她本想道声“节哀”,可女人身上浓重的悲伤将她的话语堵塞喉间,最终,她只是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
救援行动失败了。十几楼的高度,生还的几率大家都心知肚明。
齐睢带着人缉拿季铭,十来号人也为几分钟前鲜活的生命哀悼,凝重的氛围让这帮人心中皆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走。”齐睢的声音为这场行为画上了句号。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这件事都在裴凛消失的那一刻终结了。
赵霂半蹲在林燕身边,看着她的眼泪洇湿了灰色的地面,她用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试图减轻她的悲伤。
楼梯处传来脚步杂乱的声音,像是人潮退去时无声的告别。
拥挤的楼梯,压抑的步伐,黯淡的光线,这是赵瑾第一次憎恶黎明的到来。转角处,她的视线望向被遮挡的楼层,阴暗的色调榨干了她周围的氧气,让她像砧板上的待宰的鱼般奄奄一息。忽然,晦暗不明的视线里,一团微弱抖动的影子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
“裴凛——”
十几层的废弃大楼没有要走她的命,顶楼之下突出的阳台接住了这团小小的火苗。
“裴凛!”
“真是那孩子……!”
“老天……”
绝处逢生的雀跃顿时在楼梯处蔓延,赵瑾推开身前穿着制服的几个男人,颤颤巍巍地穿过陈旧的废墟和来不及处理的钢筋,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林燕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此时响起的哨声,如同一把利剑,刺破沉重的氛围,将黎明的晨曦送进这栋荒废的大楼。
神啊。
慈悲的神啊。
感谢您的保佑。
林燕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情绪,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