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出校集训,裴凛就对着答案顺一遍思路。
初三结束,裴凛跟着陆越炀的进度,完成了初级竞赛的大部分题目。
高中,陆越炀集训的日子大大减少,裴凛和他交流题目的日子逐渐增加。
无数个埋头苦学的日子里,裴凛承认,陆越炀虽然是个沉闷的同桌,但却是个绝佳的学习搭子。
裴凛有时也会怀疑自己,顺便把操蛋的人生和胃疼的境遇也都怀疑一遍:“你说……”
经年累月,陆越炀对她的声音有了反应:“什么?”
“你说,学数学真的有用吗?”
“你的各项科目都很好,只有数学是短板。”
陆越炀拿着她的成绩单分析:“你的逻辑思维比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好,你只是……”
裴凛撇撇嘴:“我可消受不起你这样的夸奖,这里可是附中的一班,比我数学好的人多了去了。”
陆越炀:“你只是还没有找到学数学的方法,数学是逻辑的外显,只要你搞懂基础的知识点,就能顺藤摸瓜往上挖掘出一整张脉络。”
裴凛就差怀疑世界了:“你觉得我真能开窍?”
“你最近常背的那句话,忘了?”
“哪一句?”
“量变引起质变。”
裴凛明白他是点拨自己做题还不够,可她心底冒出的那些酸溜溜的,诸如“学习到底有什么用”“你再怎么努力也逃不出家里的控制”“学习这么累不如就地躺平”的话,在空闲时都会一股脑地涌入她的脑袋。
她想问陆越炀,学习到底有什么用,自己亲爹都没有站自己背后鼓励自己好好学习,这家伙到底中了什么邪,天天检查自己的竞赛习题。
可看着那双平静而坚定的眼睛,裴凛居然萌生出自己也能通过学习改变人生的妄想。
之后每个想放弃的瞬间,裴凛都会翻开陆越炀送自己的习题册,那上面提着陆越炀对她的鼓励。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习题册的最后一页,陆越炀同样送了她一句诗。
可惜,裴凛到了美国才发现这个彩蛋。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都出自李白的《上李邕》。
高中时期,裴凛跟着陆越炀清心寡欲刷题,但耐不住同桌实在秀色可餐,裴凛每回都对讲解题目的陆越炀痴痴笑。
至于具体笑什么,裴凛自己也想不通。
见裴凛傻乎乎笑,陆越炀会停顿一下,当场抓包她的走神:“你分心了。”
裴凛的视线缓缓移向习题册:“……有吗?”
“……有。”
“很明显吗?”
“嗯。”
爱看帅哥的色心被发现,裴凛不敢再造次,只得眼观鼻鼻观心,静下神听他蜘蛛网似的做题思路。
裴凛在心里为他开解。
陆越炀这人,虽然惜字如金、沉默寡言,人也跟个闷葫芦一样,但至少在学习上还算靠谱。
跟着他走,裴凛知识点学得流畅,身上也多了几分禁欲气质。
三五年时间,陆越炀在裴凛心里的评价,从死面瘫一跃成为禁欲系帅哥。
可惜,随着裴凛狐朋狗友的到来,帅哥身上的“禁欲”二字彻底破碎。
半夜时分,连颂对着手机万分委屈:“我也不知道啊,凛姐,之前你不还在群里说讨厌这家伙,我们就想着……”
“连大炮!你是不是找死……”
“你这人存心气死我是不是?”裴凛怒气上头,拿着外套就往大门走。
安易追着问了句:“这都十一点多了,你去哪儿?!”
裴凛砰地一声关上门:“揍人!”
安易真被这句话唬住,穿着拖鞋就往外追:“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快回去。”
“不行,我怕你挨揍。”安易拽住她的袖子,“你别看我这小身板,我打起架来也很狠的!”
裴凛苦笑不得:“乖,你就别操心了,快回去睡觉。”
“不行。”
裴凛一路推着人回大门:“连颂那家伙给我打电话,说今天刚到,我去招待一下。”
“连颂?”安易了然地点点头,“他来了是要招待一下……”
“但你不许在外面过夜!”
“是是是,你就回去吧!”
裴凛一溜烟儿跑出了小区。
凯伦国际KTV离安宅不远,算上裴凛打车等车的时间,前后不超二十五分钟。
二十五分钟后,裴凛杀到了包厢。
连颂知道裴凛不喜欢烟味,每回包厢除了醇厚的酒香别无异味。
一迈进包厢,裴凛就狠狠瞪了一眼连颂。
连颂局促地站在角落,等着裴凛在灯影蒙昧的沙发上寻找熟悉身影。
看见陆越炀微敞的领口,以及迷蒙水雾的眼时,裴凛当场骂出声:“连大炮,你这家伙搞什么玩意儿!”
连颂绞着手上前:“凛姐,你上回不还说讨厌这家伙吗……”
“我上回?”裴凛气得浑身发抖,“我上回和你说话,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带上你的人滚出去!”
连颂频频点头,赶紧招呼目瞪口呆的一帮人出去。
临走前,他还不忘讨好:“千万别跟你哥说啊,我就想给你出个气……这不我回国了就……”
裴凛咬着牙,一字一句恶狠狠说:“在我发火之前,你也出去!”
连颂合门前,隐约间看见裴凛抚上了那少年的脸,而后他猛地摇摇头,把这不得了的想法驱逐出脑袋。
“要让裴洄那疯子知道,非得扒我一层皮……”
包厢内,暧昧灯影缓慢闪烁,在二人白皙的皮肤上肆意游动。
裴凛靠近他:“喂,你没事吧?”
毫无回应的一句问话。
裴凛甚至觉得不如给他一巴掌来得有效。
陆越炀两眼朦胧,双唇被红酒染得诱人,估计再来上半杯能直接就地躺下不省人事。
她屈起一条腿,在沙发上坐下,顺便摆正少年的脸庞说:“陆越炀,你还好吗?”
四目相对,裴凛见他没反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热得发烫。
她心一惊,脑内飘过十万个缓解尴尬的借口。
“你……”
她收回的手被他同样发烫的手握住,陆越炀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裴凛。”
裴凛应他:“我在。”
陆越炀又喊了一声:“裴凛。”
这回明显多了两分似水温柔。
裴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你的手好凉快。”他拉回她的手,将她的手心贴住自己火烧的脸颊。
裴凛就差给这祖宗跪下:“陆越炀,你现在神志不清,先别说话。”
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我承认我觊觎你的美色,但我是个有底线的人,我坚决不会趁虚而——”
“……”
当晚,裴凛人生的“第一次”经历又多了一条。
裴凛第一次知道,醉酒之人的唇瓣,和这人的体温一样如火滚烫。
这股让人抓心挠肝的躁意顺着贴合的唇,干涩的喉咙,以及胸腔内狂跳不止的心脏,一路向下汇聚到她的腹部。
酥酥麻麻。
裴凛猛地推开他,自己先弹出二里地:“靠,你这人怎么还耍流氓的!?”
久久无法消散的燥热,火辣绯红的脸颊,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好像在诉说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
好在陆越炀喝酒断片,第二天只简单盘问了几句,不然裴凛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磕破脑门的见鬼遭遇。
两人欲言又止的情愫,朦朦胧胧持续到毕业晚会。
杭大附中的毕业晚会在高三上学期末,美其名曰缓解高考生们的学习压力。
难得欢腾的日子里,裴凛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裴洄开门见山:“爷爷下了命令,让你回家。”
裴凛:“我没明白,回家是指?”
“寒假收拾东西回来。”
“不可能,我还没有高考。”
裴洄似乎冷笑了一声:“你真觉得自己能参加高考?”
裴凛:“你什么意思?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的意思,送你出国留学两年,回来试试和连家的人接触接触……”
裴凛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发抖:“裴洄,你知道我和连颂只是朋友,我们没可能的……”
那边沉默了许久。
裴凛紧握的拳关节煞白,她急切说:“你说话啊,你明明知道我对连颂没意思的!我们不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
裴洄说:“这是他的意思。”
一句话,颠覆了裴凛心底所有的幻想。
“裴凛,”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阅的声音,“你还有个选择。”
“……什么?”
“MBCA的科研团队发布了面向全球的招人帖,他们团队前阵子出了个阿贝尔奖,我知道你一直在刷国外的竞赛题……”
裴凛动作一滞,脑袋陷入茫然:“什么国外的竞赛题……”
突然,她想起陆越炀那些又臭又长的题目。
裴洄的解释也印证了这个想法:“陆越炀和我联系过,他带你刷了六年的竞赛题。你正常发挥的话……”
“应该能进入决赛圈。”
他的声音染上松一口气的笑意:“去试试吧,说不定呢,说不定你就入选了。”
裴凛愣怔地站在原地。
陆越炀坚定而平静的嗓音越过层层题海,再次降临她的耳畔。
盛夏午后,阳光正好,那个同样身处囚笼的少年对她说。
你有的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