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不止济帝,就连随他而来的定宁使臣都愣住了。
那位蓄着山羊须的老臣瞪圆了眼,手中的茶盏“当啷”掉在桌上,茶汤陡然全泼了,在桌面上洇出痕迹。
使臣:“?”
来时是这么说的么?国君原话是这个?
济帝如今也摸不准祁弘那老家伙的想法了,他疑惑的向前探了探身子:“和亲?你该不会是想和……”
“明锦公主。”祁羡答道。
济帝:“……”
他就知道。
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但对于祁羡卧底在大济这事儿济帝还是不解气,他清了清嗓子:“咳咳,此事日后再议,少主和使臣远道而来也累了,先去休息罢。”
见状,祁羡也不过多纠缠,俯身作揖便退下了。
从殿内走出,忽觉今岁的寒意比往年都来得凛冽。祁羡脚踝处隐隐传来刺痛,不当心崴了一脚,杨武连忙扶住他:“少主,没事罢?”
闻言,祁羡刚想摆手说没事,转而似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有事,去把我从前坐的轮椅推过来。”
杨武一愣:“啊?”
不就崴了一下,至于这么严重么?之前祁羡从马上摔下来都没说坐过轮椅。
“去去去,让你去你就去。”
他的脚当然没事了,轮椅是他等会儿要用的。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窸窣声起,定宁使臣们个个儿神色复杂,为首之人额角青筋跳动,连腰间挂着的玉佩似是都烦躁的簌簌作响。
杨武走后,使臣面色极为难看,看向祁羡幽怨道:“少主啊,您这是要陷老臣于不义啊!您……您怎么能擅改和亲之议……”
他们此次来确是谈和亲事宜,但不是要将少主留在这儿啊,是要将明锦公主娶回去啊!这若真成了,他们回去该如何同国君解释?
祁羡似是方才恍然般:“啊,不是这样么?那许是我记错了。”嘴上虽是这般说,但祁羡的样子可半点没有说错后的懊悔,反倒好像心情不错。
他漫不经心地理着腰间玉珏流苏,轻笑:“左右都是和亲,何须分什么鸾凤?我来,也一样。”
定宁使臣:“……”
那可不一样啊!
他们没什么话想说的,心中都默默想着该如何将此事传信回禀给国君才好。
这般大的祸事,祁羡随口就说出来了。
杨武推着檀木轮椅转过宫墙拐角走过来,轮椅上映着天光,晃得使臣眼前发黑。
明妃宫内。
济帝气势汹汹的闯进来,可一入屋内便看见地板上的女子未绾的长发逶迤在地,明妃朱钗尽卸,只穿着一件白衣跪在地上,似是早早便等着他来。
早些时候明妃便听说定宁少主入宫了,心中这些年的不安也终在这一刻落了地,故而她早早便卸了妆,等着他,如今看见济帝气冲冲的身影,她并不意外。
见她这般,济帝便明白了,从始至终明妃都知晓祁羡的身份,只是故意在处处隐瞒。
他怒不可遏的给了明妃一巴掌,这一巴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将明妃的脸扇到一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济帝还是不愿相信,明妃会帮着外人欺瞒他。
明妃没反驳,右颊火辣辣的痛楚中,她尝到唇角渗出的腥甜。她只是淡淡的垂着眼,俯首叩地,额头触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意顺着脊骨往上爬:“臣妾有罪,当随陛下处置。”说着,她默了默,“只是姩姩自小便不在臣妾身边抚养,与臣妾也不亲厚,她并不知情,还望陛下……莫要连累她。”
妆台上铜镜映出她散乱的云鬓,恍若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襁褓中的婴孩被乳母抱走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如今想来……那竟是她最后一次听见姩姩的笑声。
若说后悔,这些年她怎会没后悔过?每次看着相微满落寞离去的身影,看着她难过流下的泪水,那些洗到发白的衣裳,她怎会不后悔?
可既然选择了,那有些事便由不得她。
济帝气得手都在抖,厉声质问道:“为何?究竟是为何?!当时朕问过你许多次,那孩子可是方少骞,你每次都是一口应下,这可是欺君之罪!”说着他猛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怒视着她,“你与朕……可是年少相爱的夫妻啊!为何要帮着外人算计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