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健显然已经习惯了,躲到一旁抽烟,直等到苟自强完事儿了叫他,才开车载着老子离开。
杨秉爱在马路对面树后的阴影里,看了整个过程。
倘若不是跟了好几天,杨秉爱完全看不出这个浮夸的、保养得很好的、完全看不出人样的男人就是苟自强。
从此以后,杨秉爱和杨天昀再也没有起过和苟自强相认的念头。
2006年,国建在长觉的项目结束,人员撤离。
此时杨天昀的孩子已经在长觉读小学,他不想再折腾,便从国建辞职,在长觉开了天运工装,一直做到现在。
这些年里,杨天昀没有再结婚,只谈过几段无疾而终的恋爱。
他心里清楚,无论和哪个女人在一起,婆媳关系都会是死穴,不如不要委屈人家姑娘。
杨秉爱把爱和愧疚都放在了孙子身上,尽心尽力照顾孩子。
孙子智商意外地高,从小表现出超强学习能力。
夜深人静之时,有时候杨秉爱会想,“聪明”是不是苟自强留给这个家唯一有用的东西。
2018年,孙子考上中京大学计算机系。
这一年,杨秉爱59岁。
送孙子去中京上学回来之后,杨秉爱的生活变得空空荡荡,整天无所事事。
她想过再支个煎饼摊,让杨天昀给拦了下来。
说都要60了,家里又不缺钱,那么辛苦做什么,不如去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
刚开始,杨秉爱是有些自卑的。
小公园里那些拿着退休金,精致了一辈子的长觉阿姨给了她很大压力。
但没过多久,杨秉爱轻易就成为小公园里最受欢迎的老太太!
没办法,天生嗓子就好,长得也好看。
虽然这些年没怎么练过,有底子在,不几天那水平“噌噌”长。
舞蹈队的队服一上身,那身段,秒杀一公园阿姨。
自信一上来,整个人容光焕发,再跟着别的阿姨交流经验学着打扮,不到一年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现在杨天昀想找他娘都得预约:
没想到叔叔阿姨们活动那么丰富,日程那么忙。
各种歌唱比赛、广场舞比赛,这个刚结束那个就来了。
杨秉爱所在的舞蹈队还小有名气,代表这个区和其他区PK,拿了长觉第一名。
接着竟然有了商演!
谁家开业,阿姨们穿着旗袍打着油纸伞,优雅地鱼贯而出,赢得一片喝彩。
杨天昀暗暗后悔:
早知如此,就应该早劝妈妈出来玩!
现在心思都放在表演上,哪还有兴趣和儿媳妇吵架。
*
苟子涵和涂冲到小公园找杨奶奶的时候,她正左右为难,两个老头子都要为她打起来了。
苟子涵和涂冲俩人刚擦黑就到了小公园,这边好几个舞队,就数穿旗袍这组打眼:
这组阿姨个个身段曼妙,头发都烫成那种小卷卷,再拿簪子盘成个鼓囔囔的圆髻。
一起跳舞的大爷也都穿着衬衫西裤,皮鞋和头发都锃亮,愣是摆出副绅士派头来。
苟子涵一眼就认出最前头领舞的就是杨素花杨奶奶!
她虽然已经65岁了,眼睛还是和当年的照片一模一样,又大又圆又亮,笑起来酒窝更深。
和舞伴大爷一起随音乐起舞,灵动轻盈,把单独拎出来看还挺像样的大爷衬得像个大马猴。
一曲终了,旁边有个大爷等得都不耐烦了,上去就提要求:
“杨秉爱,你不能这样啊!”
“舞蹈队重要,歌唱队就不重要了?”
“眼看就要比赛了,你得练啊!不能光跳舞啊!”
舞伴大爷不乐意了,上来理论:
“又不是我们巴结着要去唱歌,你们非要她参加,指望她拿奖。”
很快阿姨们也围上来,七嘴八舌怼那歌唱队的大爷:
“呦,求人办事还拽上啦~”
“我们秉爱还不稀罕参加呢。”
“就你们那水平,还想拿奖?以为拿奖那么轻松……”
……
不一会儿,歌唱队的阿姨叔叔们也参与进来,双方就杨奶奶的时间展开了激烈地争夺。
苟子涵坐在绿化带那个马路牙子上,乐得直拍大腿。
一边儿抻着脑袋往人群里瞅,一边儿小声嚷嚷:
“打起来!打起来!别废话,直接动手啊!”
涂冲看着他,半晌无语,不知道他的乐趣来自哪里。
这一看就看了俩小时。
晚上九点,叔叔阿姨们活动结束,开始收拾东西往家去。
涂冲拿胳膊肘怼了怼苟子涵:
“和她聊聊?”
苟子涵捧着脸,看杨奶奶弯腰拿水杯喝水,又把水杯放回包里,拉上拉链,背上包……
他摇摇头:“不了,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