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
谢元端正坐在龙椅,小身板还没座物一半高,威严的气息却不输站在他旁边的谢凌。
文武百官朝拜,平身后开始议事。
因着昨日的突发事件,今日朝堂氛围微妙的诡异,个个阴云密布。
四街离皇宫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从宣武、神东门能直达,谁都知道那地方连通着野外的训练场,敢明目张胆在皇城根儿下动手脚,工部、户部甚至其他柱国都脱不了干系。
工部尚书李德良率先站出来,叩首道:“启禀陛下、太师,昨日四街一事臣已彻查清楚。这事儿涉及到去年十月份那次河道修筑,四街道的地下水直通着京城连接洛州的绗河,地段重要,却总是疏通不到位,四街道总淹了房屋造成堵塞。
“正好月桥附近处于低位,所以把这里的路也拆了修缮,疏通水域。”
这一通话说完,祁承讥讽道:“你这纯属脱了裤子放屁,让你们工部改善阴雨天就堵官道,你们直接把路拆了算怎么个事儿。”
李德良到底见惯这些,临危不乱道:“祁将军,请您听臣讲完。这塌陷本质确实是工部中人从中作梗、财迷心窍,臣不会推辞,现下已经将我部下之人处置。”
说着,昂首喊道:“带上来!”
侍卫压着一个还光着膀子的男人,嘴上被塞着布,他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眼中含泪不断叩首。
李德良道:“这是都水请吏司郎中,宣池,他就是负责四街修筑的主事,昨日臣询问时他已经悉数交代了,当然,有些涉及到其他部门臣不好动手,陛下您先听了再做决断吧。”
谢元点点头,那侍卫松开了钳制,把他嘴里的布料拔了。
云池立马哭叫着认错,模样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臣、臣认罪!都是臣鬼迷心窍贪那点小贿赂,没想到酿成如此大祸啊!”
谢沅厉声道:“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看来涉及的人还真不少啊。”
云池又重重的磕了两下,开始交代事情原委:“臣负责这事儿时只是想从中捞一笔钱,没有想着拆了月桥那事,我向户部估销费用时往高了说,谁知道户部的人早就门儿清楚,于是找上我,我以为是要威胁,没想到他是来与我合作的!
“他们告诉我说,到时候疏通地下水拆月桥,不用花费那么多,做做样子就可以,于是我们说好了,工部报价、户部拨钱,对!除了户部,还有节慎库那几个负责收发经费的!是臣鬼迷心窍了是臣……”
说着泣不成声。
一语毕,大殿陷入沉默。
忽而一道声音插进来:“工部就拿一个郎中出来定罪,未免交代的不够充分吧。”
人们向后看去,看到声音的来源。
李德良目光如炬:“没想到云司直这么快就从交州回来了,看来案件审的很轻松啊。”
云卿,大理寺少卿云岩的小儿子,他行礼道:“不怎么轻松,没想到尚书大人还惦记着我呢。”
众人看着要掐起来二人,看戏般看着,直到谢元轻咳一声,几人才回神。
谢元看着地上痛哭的人,问道:“你说与户部的人暗中有勾结,是谁?”
云池抬头,看向中间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的孙宣,大叫道:“户部侍郎孙宣!”
几十双目光刷刷看过去,孙宣在他大叫时猛地抖了几下,乌纱帽正好抖掉下来,他颤颤巍巍伸手带回去,慢吞吞走出来。
白武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心态,就算再怎么掐也掐不到他头上,反正他这批钱没经他批,可再听到孙宣的名字也是愣了一下。
孙宣叩首,闭上眼,明明二十多岁的青年,声音却变得沧桑起来:“臣,认罪。”
白武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竟然连辩解都不曾有一句。
“你……”白武指着他,正要开口时,孙宣直接站起来。
他自暴自弃地说着,像是在交代什么:“臣辜负圣恩,辜负师父对我的培养教导……你这孙子!叫那么大声吓你爷爷我一跳!”
猛然的转变把人都看懵逼了,只见他跳起来朝云池扑过去,嘴上骂着不堪入耳的话,各种谁的爹妈腿祖宗都被拉出来走了一遭,直到刘太傅发话,平静地说:“他疯了。”
众人唏嘘,谢元沉思片刻,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殿上,云池被吓的一动不敢动,锦衣卫把剩下的人清查完毕呈递上来,大大小小拉出来三个员外郎,一个主事,和一个户部侍郎。
就是没有个真正管事儿的。
谢元看着跪满一地的人,朝自己的皇兄看去。
他看戏看得多当然十分清楚,这些人命不过是拉出来垫背的,只能算是给谢凌一个交代。
半晌,谢凌淡淡道:“全部处死。”
*
午后。
太师殿。
谢凌今日没有看谢元的功课,在自己寝殿待了一下午。
明明在一个屋檐下,两人像是互不认识。谢凌在书房坐着,沈儇在花园逛的清闲。
福来担忧地问:“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我去什么?指不定他这会儿正烦呢。”沈儇毫不犹豫的拒绝。
朝堂上的事他不是没听说,杀了几个人,月桥的事算是翻了篇,可沈儇心里清楚,各个瞧着忠心为国的不二之臣,稍稍拨开这团云雾就能闻到积压多年的恶臭。
这件事确实是一个大麻烦,沈儇经历此时事也同样精疲力尽,找不到事情的关键的人、查不完的文书、想不完的前因后果……查到最后揪出来一大堆陈年旧事,和埋没十几年的秘密,但他动作也很快,趁这些时间完成了许多部署,还铲除了刘氏。
目前一切走向都很不错。
只是时间提前了而已。
而剩下对他,对谢凌不利的一切,都只会死在刚冒头的瞬间。
啪嗒—
沈儇把角落含苞待放的伊洛传芳剪下来,花枝坠下砸如泥地里,沈儇轻笑一声,把金剪刀放回案上。
该迎接“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