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尘眼角微微一瞥,堂倌拿着一袋银子递给了妇人,她手里捏紧银袋,随着银袋的交付,妇人的哭泣渐渐止息,虽然眼中仍带有不舍与痛苦,但她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麻木。她没有再发出更多的声音,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一旁的女孩引起了李观尘的注意——昨日在巷子里吵架的妇人的女儿——站在人群中,面色凝重,神色呆滞,双眼空洞地盯着眼前的尸体,嘴巴微张。
一阵寒风吹过,尸体身上的白布被掀起一角,露出了尸体的容貌。李观尘眯了眯眼,这个死者,正是昨日与妇人激烈争执的那名姑娘。
李观尘微微挑眉,这是杀人灭口吗?再次仔细观察了下青衣馆,馆内的一切看似如常,面对被抬走的尸体,这曾经跟她们一起共事的人,馆内的人似乎都异常的冷静,所有的人似乎都未对此感到悲伤或者哀悼,全都在按部就班的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只有那个叫阿芳的姑娘。她站在一旁,脸色蜡黄,眼神空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自己的衣襟,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那被抬走的尸体上。
对此,李观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她转过身,准备离开时,忽然瞥见馆内的一个男子。这个男子看起来极为消瘦,双眼有些红肿,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神色,但并没有明显的病态,看着只是有些没睡好。此时,他坐在一名女大夫面前就诊,掀开衣衫露出了自己胸口。
男子的手微微抖动,低声开口:“大夫,你看我这胸口,不知怎的,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他掀开衣衫,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只见从锁骨处一直到白皙的胸口处布满了蛛网状的血丝。
那名女大夫愣了一瞬却看向了站在男子旁边的女子,他们二人应是夫妻,对于男子的病状,女人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担心,而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大夫。
男子继续道:“这几天,我总能听见竹楼瓦檐下传来细微的啃噬声,像是老鼠在啃食东西一样,但我仔细检查过,什么都没有,连只虫子都没有。”
那女大夫稍作愣神,随即开口:“你这是失眠引起的幻听,加上心里压力大,才导致胸口的血丝。你肯定是睡得不好,白天又过于劳累,撞到了什么东西,内出血所致。”
李观尘微微一笑,听着她的胡说八道,不过,这种症状好似在哪里听过......
翌日,雨下得绵密,把街上的行人都困在屋檐下。茶馆门口的檐槽早积满了雨水,一股一股往下淌,砸在石板地面上,溅起微小的水花。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伴着茶水蒸腾的热气。
李观尘斜倚在临窗的座位,手里把玩着刚倒满的一盏热茶,目光淡淡地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街对面撑伞躲雨的人群。她耳力极好,虽然茶馆里谈话声此起彼伏,但她很快就捕捉到了一些有趣的话题。
“听没听说?隔壁刘家那男人死了,我今早特意跑去看了眼,啧啧,死相吓人得很,浑身上下,全是黑红交错的细线,像蜘蛛网似的攀满了皮肤。人还没靠近,冷气就顺着门缝往外窜,阴森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说话的汉子年约四十,身上罩着件半旧蓑衣,湿透的袖口不住地甩着水,脸上带着兴奋又带着隐隐的惧意。
“怎么又死人了?”坐在对面的是个瘦长汉子,脸色蜡黄,眉头皱得死紧,“这才几天?死的这是第几个了?”
“可不嘛,邪性得很。”蓑衣汉子压低了声音,“你们还不知道吧,刘家那男人身子一向结实,前年还扛过两麻袋粮食上坡,脸不红气不喘,哪像个病人?说死就死,这不是邪事儿是啥?”
“啧,我早听说他外头养了个狐狸精,跟他那婆娘天天吵闹,隔壁邻居都快被烦死了。这回啊,八成是他婆娘下的手。你们是不知道,他那婆娘眼睛长在头顶上,平时最看不起那些跑野路子的女人。”旁边一个身穿灰蓝褂子的妇人接过话茬,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我今早还去看了一眼,那女人一点儿也不悲伤,面无表情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刚死了丈夫的。”
“嘿,你这话可不能乱说。”瘦长汉子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凑近,“你们觉不觉得,这事儿……跟几年前那件事,是不是有点像?”
“嘘!”蓑衣汉子猛地打了个激灵,连忙把手指竖在嘴边,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劲儿顿时散了个干净。他扭头看了眼雨幕外人影幢幢的街口,又看了看茶馆角落里坐着的几个陌生客人,压低到几乎贴着桌面说:“可别乱嚼舌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惹上‘青衣神’,咱们几条命可不够赔的。”
“可这次死的人的样子,跟‘青衣神’当年那死鬼丈夫的死相,一模一样……”灰蓝褂子的妇人咽了口唾沫,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
一句话说完,外头正好响起一声炸雷,轰得窗棂都轻微震动,几个说话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身子朝里靠了靠,像是唯恐隔着雨幕,真有谁站在外头听着似的。
李观尘将茶盏轻轻放下,手指在案几上无声地敲了两下,眼底透出一丝若有所思。听他们这说的话,倒让她想起来了,死的这人恐怕就是昨日青衣馆见着的那个男子,而他的病恐怕是——中了情蛊。